宋绘月不和他们念经,出来观景。
麓山寺左临清风峡,右饮白鹤泉,前瞰湘水,后倚禹碑,景色秀丽,观之不尽。
她看了禹王碑,又登顶看了湘水,黄家才带了礼品,姗姗来迟。
银霄藏的无影无踪。
宋绘月耐心无限,可以由着黄文秋拖延,可黄文秋却有满肚子的话要和宋绘月说,无精打采地在白鹤泉外坐下,望着宋绘月,一时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而宋绘月看着他,心里也很纳闷。
她仔细回想自己从前的言行举止,虽然不是十分温柔,但是面目可人,有礼有节,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黄文秋却越跑越远?
黄文秋连番惊吓,往事倒是一点一滴浮上了心头。
有一回齐虞的大姐回家探亲,在墨香阁遇到宋绘月和宋清辉打扮的一样,带着宋清辉买笔墨,齐大姐好为人师,指点了几句。
“宋大娘子,女儿家出门,像你这样装扮实在不成体统,你没有父亲教导,弟弟又没有神智,宋太太忙于家务,想必也顾不上你,我今天正好提点你两句,不然以后你出嫁了,夫家看你兄弟呆傻,你又没规矩,要吃亏的。”
她果真“提点”了一刻钟,宋绘月坐着喝茶水,没有别她的话头。
后来齐大姐越说越起劲,说到了宋清辉身上。
“你兄弟如今这样,全是因为你们家里太娇惯的缘故,男儿支撑门庭,哪怕只有四岁,也应该不畏惧不胆怯,怎么能在牢里见了一点审讯的手段,就吓的呆傻了。”
宋绘月的目光渐渐的就变了。
她眼睛漆黑明亮,忽然间直勾勾地、冷冷地盯着一个人,目光就似如刀,仿佛是要剖人心肝,让人发寒。
齐虞倒是机警,见势不妙,拉着她大姐就跑。
黄文秋当时就站在楼上。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宋绘月是个话不多,见了谁都和和气气的小姑娘,骤然间见她如此凶猛,吓了一跳。
第二十一章 怒火
黄文秋是个读书人,腹中墨水不上不下,不多不少,既没有大儒的通达透彻,也不像目不识丁之人那样愚钝,见了宋绘月这样不伦不类的女子,也不知该把她怎么安放。
罗慧娘知书达礼,既有才学,又守本分,把他看作天和地,他越发觉得自己在宋绘月眼里就是个物件。
尤其是想到自己的卑微,全都被宋绘月看在眼里,更恨不得离她远一点。
只是他没想到,宋绘月能凶残至此,硬生生又把他给堵了回来。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宋绘月不是缺乏教养,而是她另有一套自己的生存理论。
人情、世情,甚至是感情,在她这里都是说不通的。
她只管承诺、交易,公平的很,也不跟别人口腹蜜剑,谁要是打算违背承诺,那不行。
上了她这条贼船,那真是死了才能下来。
已经到了正午,哪怕是坐在泉水旁边也觉得热,黄文秋捏着圆领袍往外松了松衣领,虽然是来相亲,心情却和上坟一样沉重。
“大娘子,其实世上不是只有我一个好男人。”
宋绘月笑眼弯弯:“我知道呀。”
她想到自己要出嫁,宋太太总算能放下心来,横竖黄文秋也管不到她,她大可暗中支撑门庭。
想到这里,她对着黄文秋笑的更欢,声音也是又轻又柔:“你的手还疼吗?”
听了这话,黄文秋不止手疼,浑身都疼了起来。
“大娘子,原先我说过的蠢话你别放在心上,我能有今天,都是你的功劳,我很感激你,只是这婚事,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宋绘月眨巴着大眼睛:“你给我插钗吧。”
相中了插钗,相不中送布,黄文秋望天,眼里含了眼泪。
这一抬头,他就看到银霄坐在树杈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扶着树干的手修长,可以像捏死一只小猫小狗那样捏死他。
黄文秋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脸色灰白,声音颤抖着,成了哀鸣:“插、现在就插。’”
小陈氏准备的是一支寒酸的银钗,然而宋绘月不介意,伸手在头上扶正:“我走了。”
她笑成了一朵花,就连回城的时候,嘴角都没落下。
路过王府,她侧头看了一眼,始终没有停留。
到了傍晚,云霞满天时,晋王和随从、护卫、门客,牵黄擎苍,抬着两只麂子、一头野猪,浩浩荡荡打猎回来。
晋王兴致还未歇,插了马鞭,大步流星走到后寝沐浴更衣,湿着头发回到书斋,吩咐黄庭:“悄悄送一腿麂子肉给宋家,你亲自去一趟,让绘月带着清辉过来吃烤肉。”
黄庭应声而去,很快又折了回来:“宋大娘子说她不得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