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74)

闻战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个死/逼/崽子对闻战下了蛊, 把他的神志困在了心魔里。破军剑不像是薄燐的风卷尘息刀,在神识修行方面有极高的门槛, 事实上闻战在这方面从来不行, 稍不留神就容易着了别人的道。

眼下就是一桩。

闻战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倒是特别想得开,闻二少爷就没担心过自己此时中了心魔, 现在的肉/身会被金钩人砍成几段——担心了也没用, 眼下最重要的是对付心魔, 如果神识死在心魔这一关,那么自己的肉/身也就只有躺平任操的份儿。

“……”闻战摸了摸鼻子,“我知道,我愧对于你们。”

“但是冤有头债有主,放火的不是我,杀人的不是我,害死你们的不是我——大家都有手有脚,都把责任归到我身上,不太合适吧?”

幕天席地的烈火猛地晃震了一下,既而发出了千百声凄厉的哭号:

“你是娘亲的骄傲……”

“少爷……少爷……大家都指望着你呀……”

“大家都盼着你成为人中龙凤,平时什么不是都由着你?结果闻家大难临头,你跑得倒比谁都快!!!”

闻战沉默地听着,火焰似的仇怨魂灵又哄然席卷上来。无数的面孔争先恐后地拥挤至他跟前,烫灼的热浪舔上了少年的眼睫、衣袂、指尖:

“闻昀山,你为什么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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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战恍惚地想起,自己第一次摸到剑的时候,稚短的小肉手连推带扯地把冷铁抽出剑鞘,泠泠的剑锋在天光下晃出锃亮的一道白。

闻老爷子问他:你第一眼,看见了什么?

闻战答,剑刃。

当时闻老爷子伸出枯瘪的手指,一点闻战的眉心:

“错。你第一眼看见的,是你自己。”

是倒映在剑身上的、无处可藏的、赤/身/裸/体的你自己。

你的肮脏、你的丑陋、你的短缺,都骗不过你的剑。

——以剑证心,以心证道,乃破军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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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战出手快如疾电,少年把手生生地探进了高温的烈焰里,将一张人脸揪到跟前——

“——我怕啊!!!”

少年咆哮出声,嗓声几近嘶哑:

“你们怕,我就不怕?”

“你们打不过的贼人,我就打得过了?”

“——我他娘的承认,当时我就是在害怕。我娘让老奴带我离开,我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心里反而有几分得救了的侥幸……”

“你们的二少爷,不是圣贤,不是神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东西——自私、虚荣、卑鄙,他通通都沾了个边。”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愧疚,我一直都在找补,我千方百计地想治好我娘的疯病……娘的,谁不良心难安呢?”

“……很狼狈、很难看、很可笑对不对?”

滔天的火焰无声无息地萎缩下去,漫目都是四分五裂的焦土。天上挂着一轮血淋淋的太阳,醇酿的天光瓢泼而下,“喀——”地一声碎成了千万个翻转不休的镜面破片,每一个碎片里都映着一个不同年岁的闻战:

“这才是我。这才是闻战。什么天才不天才的……我他娘的就是个纨绔子弟,哪里有混得跟我一样窝囊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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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战从心魔里挣脱出来的时候,脑海里首先冒出的想法是:

——干,这样也可以?

他的炁府升了整整一阶!

少年原本僵硬在了原地,此时终于动了一下——他的身法快了以往整整一番,闻战的身形在夜色里拉伸出一道凌厉锐进的锋寒!

哗!

列御寇原本被碧血丹蝶腐蚀得只剩下剑柄,此时陡然生发出一道如有实质的炼炁,寸寸具象化为灿金色的剑身;重生的列御寇掠起一道惶急的惊电,陡然刺入了金钩人的后脑,从男孩大张的口中探出寒意烁烁的剑尖来!

雄浑的剑气这时才来得及追上少年的剑锋,呼啸着震开明灿的金色雾浪,这是闻战逼近具象化的剑风——

破军第一•将星乱!

满城的竹涛在汹涌的夜风里披拂偃仰,闻战冷冷地撩起染血的眼睫,少年看起来像把倨傲又华贵的剑:

“……关你屁事。”

闻征一挑冷峻的眉刀,朗声大笑了起来:

“不错,讨你哥哥我的喜欢。”

闻战额角青筋暴起,一句“讨你娘呢”还没说出口,魁梧的阴影当头罩来,闻战抽身连连后退,地面被砸出了一张狰狞的蛛网,漫天都是激扬而起的尘沙!

——活蛊罐!

活蛊罐全然不顾自己被闻征一剑斩断的臂膀,悍不畏死地朝闻战的剑尖扑来——但他没有跟闻战动手的意思,活蛊罐把金钩人小小的身体死死地抱进怀中,庞大而臃肿的身体陡然穿刺开了无数舞动的肉芽,整个人像是一朵诡异而妖冶的肉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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