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是一等一的行船好手,云雀倒也没感觉多摇晃,只是近来喉咙里泛着股恶心,吃饭也没什么动筷子的欲望。
眼下就是一桩。
已经到了饭点,船娘张罗着客人吃饭;云雀握着筷子,不但不觉得饿,反而还觉得一股恶感顶在喉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能干巴巴地咬着自己的筷子:“……”
狐麗最是机巧,看了云雀一眼:“小嫂嫂?”
云雀以为狐麗在催她吃饭,赶紧往嘴里扒拉了几口;这不吃还好,一吃就出了问题,顶在喉咙的恶感直接变成了排山倒海的恶心,云雀捂着嘴匆匆出了乌蓬,扶着船舷吐了个昏天黑地:“……”
船娘吓了一大跳,知道这些江湖人是不好惹的,连忙自证道:“这饭菜可是经红衣姑娘验过的,我和当家的也是吃这个……”
狐麗按住了船娘瑟瑟发抖的肩膀:“没事,大娘,不怪你。”
船娘心有颤瑟:“那,那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狐麗:“……”
狐麗皱着眉毛,看着云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恐怕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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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半死不活地挂在船舷上,绵绵帮她捞着鬓角,以防她整个人栽进江里去:“云雀姐姐?云雀姐姐?”
云雀被绵绵喊了几声,算是清醒不少,眼珠子总算会转了:“……没事,没事,就是——呕——”
云雀又吐了。
其实深山古镇一战以来,她这个毛病就没停过,但云雀打坐自观,她的大小伤口基本上都痊愈了,炁府也运作正常,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来。
可能是剪城四神实在恶心,打出云雀的生理阴影来了。云雀安慰自己。
船娘端来热水,云雀被绵绵帮着净了口,俩人坐在船舷旁吹风。
江烟浩渺,大雾弥天,平缓的江面竟然如同上京天都的朱雀大道,千帆竞渡、百舸争流,江心处悬着一道明红色的烈光,这是云秦惯用的交通偃师机关,用以分开江面,以供船只平安往来。
“这条江便是‘好杏江’,直通沁园春,这些来往的,都是求医的客人。”狐麗走上前来,心生感慨,“……还是一样的热闹。”
船娘也在船头悬着灿黄色的风灯,明炫的光束刺破了叆叇江雾,照亮了船头本身—大雾天气下,往来船只都悬着明灿耀眼的风灯,只是数量不等。
“一笼就说明是小船,五笼说明是中船,十笼以上就是楼船了。”狐麗见云雀不解,笑着解释道,“而且这灯笼花纹也有讲究。看到船娘悬着的风灯上,标着一对飞蛇了么?这就是飞龙舵的标记,是专门给水匪看的,说明这艘船是‘飞龙舵罩着的’——如果水匪要劫这艘船,也得掂量掂量飞龙舵的面子。”
绵绵崇拜道:“狐麗姐姐知道的好多!!!”
狐麗笑了笑,倒也没接话,她也不愿意知道这么多的。
只是命运待她太凉薄,狐麗自幼就在江湖摸爬滚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早就化成了鲜血和刀刃,吞进肚子里去了。
绵绵在水里游惯了,还是第一次坐船,兴奋得不行,向着一旁船只指到:“噫,那艘船的风灯没花纹!”
狐麗一愕,顺着绵绵的手指看了过去,确实有一艘一笼级的小船,灰灰扑扑、模样简陋,风灯也燃得无甚气力。
云雀奇道:“这是为何?水匪不劫贫么?”
“可能。”狐麗皱起眉毛来,“规模大点的水匪,确实看不上这等小船,但是——”
但是水匪,可不一定是劫财。
寒烟缥缈,江风浩荡,两艘船逐渐靠近,以云雀的目力,不难透过迷蒙的烟汽,看见这艘小船里边的光景:
云雀愕然:“好生奇怪,这艘小船里怎么都是——”
——孩子?
狐麗一舒眉毛,随即笑道:“……她还是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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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绵绵奇道:“狐麗姐姐,你认识?”
“何止是认识,这就是我要带你们去找的医师,‘渡舟菩萨’杜怜草。”狐麗笑道,“这名号听来响亮,可不是浪得虚名,她是我见过的,最像菩萨的女人……”
云雀随即看见了狐麗口中那位菩萨,想象中该是位慈眉善目的白发老妪,没想到竟然是位正值妙龄的姣好少女,袅袅婷婷的一身白衣,衣裳料子稀松平常,却自带着一股飘飘仙气。
而且她的发色也是奇异的雪白,让云雀不由得想起了好久未见的小陆大夫,多少也有些亲切。
绵绵眨了眨眼睛:“为何她带着一船小孩子?”
“大都是乡野间流浪的病童,或者是患病被家人弃养的可怜儿,大多都是女孩。她们也许会被好心人收养,或者在沁园春长大,成为下一代的医师。”狐麗语气柔和了不少,“渡舟菩萨每年都回带回来不少病童,同门态度大多分两派:一派是觉得她惺惺作态的,多给门派增添负担罢了;一派是觉得她医者仁心,置之不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