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恂一脸震骇,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那是我……”
“——那是你亲爹?你亲爹有几个儿女?”
陈默恂呼吸一滞,突然沉默了。
寻时雨背起陈默恂来,小心翼翼地摸出大殿。寻时雨能感觉到自己肩颈上的热流,那是陈默恂的眼泪。
寻时雨心里叹了口气,活着杀回去就是了,这有什么好哭的呢?
……寻时雨随即转念一想,哦,不一样。
陈默恂这么信任她爹,想必儿时也是被宠爱过的。
寻时雨尚且没资格体会,也没资格理解,更没资格落泪。
“喂,”寻时雨突然出声,“你还能走吗?”
陈默恂愣了一下:“……我试试。”
“我背着你也跑不快,被截住我们俩都得完。我去引开时起光,你向南方跑,去找陆鸣萧,让他来救我!”寻时雨蹲身把陈默恂放了下来,又把自己全身仅有的银票塞在她的手心,“如果陆鸣萧不愿意,你就快逃出时家,别回陈家,找你娘的靠山,找你外公外婆,记得千万别回陈家!回了陈家也是把你再送到时家手里!”
陈默恂呆愣地抓着那把银票:“你……”
事不宜迟,寻时雨一蹙眉峰,推了她一把:“快走!”
陈默恂被寻时雨推了一把,也不再多言,扭头向南跑去。
她本来想问,为什么?
我们很熟吗?
为什么你愿意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
陈默恂恍惚地想,自己是不是……
遇见了,一把“规尺”?
.
.
其实寻时雨并没有想很多,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她不去引开时起光,难道是陈默恂去引开时起光吗?
寻时雨如遭雷击,浑身一栗,鸡皮疙瘩传遍全身。
他怎么……
时起光笑着按住寻时雨的肩膀:“阿寻,怎么躲着师父?”
……这么快就追上了自己?!
寻时雨下意识地想挣脱这只手,但是时起光的手掌犹如铜浇铁铸,压得她不能动弹半分!
时起光猝然发力,女孩顿时双膝砸地,跪裂了身下的汉白玉地面:
“……阿寻,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大殿里的禁制怎么开了?”
完了。
时起光知道她寻时雨,去过大殿了。
她完了。
“诶,别怕嘛。”时起光温柔地抚摸着寻时雨的头顶,“再给小阿寻一个机会:陈默恂去哪里了呢?”
寻时雨心底一寒,自己决不能说。时起光尊为长老,爪牙遍布全府,时起光的寓所离陆鸣萧所在的小筑还有上一段路,此时她说了陈默恂定会被抓!
寻时雨眨了眨眼:“……她向东去了,大概是急着逃出府上……”
时起光笑容温柔极了:“小阿寻,你怎么还在骗师父?此时陈默恂肯定跑去见陆鸣萧了,不然就没人来救你了呀。”
寻时雨瞳孔一缩:他早猜到……
……这是在,试她?
时起光叹了口气:“真是,不乖呢。”
——时起光猝然发力,他揪着女孩的发顶,往地板上狠狠一撞!
砰!!!
寻时雨耳里嗡地一声,剧痛绞碎了她的意识,似乎连呼吸都被血液堵住了;没等她缓过劲来,时起光拎起她的头发,往地板上再次撞去!
砰!!!
“寻时雨,”时起光语气森然,“师父对你不好吗?”
“我给你新衣裳穿,我给你置办书房,我给你这么多你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你就这么对我?!!”
砰!!!
.
.
救我……
娘,救我……
“偃之大器,世之规尺。小阿寻以后,会成为了不得的人物啊。”
寻时雨记得自己的娘亲,确实这么对她说过。
——偃之大器,世之规尺。
真正厉害的偃师,不是分山开海的大能;而是一个个匡扶世道、为民请命、攘凶除恶的义士。
当时寻时雨就在想,这种人是神明么?
寻时雨不想成为这等圣人,也觉得自己没有这个本事。她只是个犄角旮旯里的庶女,她想做的不过是出人头地、报仇雪恨,都是俗人的私欲和念想罢了。
……但是她也做不到。
她做不到冷眼旁观那些鼎炉的死,她做不到对陈默恂视而不见,她做不到抛下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孩独自逃命。
这怎么做得到呢?
——要有多硬的心肠,才能做出这么冷血的事情来?
她寻时雨是个俗人,……又是个心肠软的俗人。面对呼救和求助,她又忍不住去握住他们的手,去拽他们一把——
——如果当时有人拽娘亲一把,是不是娘亲也不会死?
——如果当时有人拽自己一把,是不是自己也不用受这么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