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燐伸手想挠云雀的下巴,又看见了云雀喉间的刀伤,手指顿了一顿:“他怎么你了?”
云雀手指动了动,梳骨寒牵扯着碎了一半的秦广王,在地上刮出沙哑的声响。
——听到这声音云雀就要裂开了,一想到自己几个月的心血全部白给,小姑娘就委屈得要死,偏偏不知道怎么发泄,只能低着头不做声。
百里临城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他噼里啪啦地打到现在,突然明白了状况:
——是他飞身赶过来救人,反而帮了倒忙,劈坏了云雀的傀儡,把人家小姑娘给气哭了?
百里临城为人相当正派,承认错误并不丢人,字正腔圆地给云雀赔不是:
“抱歉。我没注意。”
云雀被委屈和怨气堵得嗓子发疼,她低头狠狠地踢了一颗小石子,示意百里临城有多远滚多远。
百里临城一点识人的脸色都没有:“我会补偿。”
——补偿?
全云秦只有我做得出来这东西!
你懂什么?你懂根马草!
云雀一点被安慰到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气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想骂点什么,但冲出喉口时又咬住了:
……她有什么理由发脾气呢?
如今十殿阎罗构造更加精密,可是防御性大大降低,打碎了又能怪谁呢?十殿阎罗迟早都是要投放战场的,就算这次百里临城没劈碎,还有下一个敌人会劈碎的。
怪不得他。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己没本事!
——还是你没用!
云雀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轮,胸腑内一口恶气吊在半路;加上她刚刚与梼杌战了一场,喉嗓里尽是腥甜的淤血,此时就要呕出来。
“大鸟儿?”薄燐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来,云雀明明就站在他旁边,听见的声音却飘飘忽忽的,“——大鸟儿?”
云雀耳朵里嗡嗡嗡的,女孩子恍惚地抬起头来:
做什么?
梼杌已经死了,秦广王和楚江王也碎得差不多了,庭院又被打得不成样子,还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对,云雀想,自己跟傀儡派的渊源是瞒不过去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继续留在靖安府。
她知道现在要做的,是把秦广王和楚江王收拾起来,把图纸翻出来重做;但是云雀不想动,她一点也不想动,她本来想薄燐想到心神不宁,如今终于见着了薄燐本人,云雀也没有高兴的意思。
云雀感觉自己绷得岌岌可危的神思,突然绷开了一个小口;决堤的委屈把云雀冲得形容狼狈,女孩自暴自弃地戳在原地,什么也不想做。
薄燐:“哭。”
云雀茫然地看着他。
薄燐冲她点了点头,他正经起来的声音沉稳又温和:“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现在就想哭。”
云雀张嘴刚想反驳一句哭有什么用,薄燐突然弯下腰来,把女孩子揉进怀里。
——就像是在四季雪时,薄燐从噩梦里惊醒,云雀从被子里钻出来,沉默地拥抱他一样。
他们都是这个大寒的人间,遍体鳞伤又疲惫不堪的旅客;只是在本该擦身而过的时候,薄燐从茶楼外一眼看到了云雀——
从此缘起、情动、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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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雀突然从薄燐怀里抬起头来,扬手按在薄燐脸上,把他险些推了个跟头!
云雀怒道:“大王八!”
薄燐下盘稳得不行,哎哟一声浮夸地坐在了地上:“……英雄,我能问问我为什么被开除人籍么?”
云雀气成了个炸毛球球:“噗噗噗!!!”
“嚯,”薄燐是千年的人精,瞬间明白了云雀是为什么,“哥跟你报备过了吧,我去花楼里打听消息了啊?”
身上有脂粉味儿多正常?
云雀面无表情:“你打听消息打到床上去了?”
薄燐哎了一声,赶紧否认:“没,没呢。”
云雀伸出手去,掸了掸薄燐的衣裳,修长的指甲上沾了点儿掉下来的金粉:“西域胡娘爱把金粉擦遍全身,花膏固定,只有肌肤相亲时才会掉下来,洒满一床褥,世人称之为‘一夜金宵’。”
云雀顿了一顿,她没什么话好说了,厉声断喝道:“罗雀门!”
“——停!!!”薄燐如临大敌地抬起手来,“我是清白的!我能证明!女侠你把那玩意拿走!!”
云雀把罗雀门摁在薄燐身上,大有零距离开青帝报的意思,杀气腾腾地盯着他。
薄燐:“……”
薄燐咳嗽了一声:“云雀,你得信哥的节操——”
你没有这玩意:“罗雀门!”
薄燐惨叫:“得!得!看好了啊我证明了!”
——他真能证明?
云雀狐疑地看着这男人一脸复杂地纠结了半晌,薄燐最后叹了口气,把自己左手袖子给卷了起来:“嗯,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