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鬼骨女。
“你不是薄燐。”云雀垂下清凌凌的视线,手指上勾纵起八方碧磷磷的丝线,“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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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说一,云雀早就想改良十殿阎罗了,一直搁着没动的原因也很简单:
他之妈,改不动。
十殿阎罗是傀儡派最强机关,本身就是无数傀儡派偃师的智慧凝结,怎么是说改良就能改良的玩意?红云也不是蠢人,他难道看不出来十殿阎罗显而易见的弊病,是现身的速度着实太慢吗?
如果当日云雀与陆鸣萧一战,云雀来得及召出两具十殿阎罗,那么“罗刹鬼骨女”和“一杯无”之间的恶斗,胜负真的就要另外算起。
但是江湖上拔刀动手,生死就在一瞬之间。没有那么多“如果”,也没有那么多“哪怕”,十殿阎罗的问题就明晃晃地摆在那里,云雀不知道为什么陆鸣萧会手下留情,但是她明白下一次来杀她的人,绝对不会再饶她一命。
金钩人一事解决之后,云雀在红云的图纸和各路的古籍里泡了几近两月,瞪着两具阎王爷毫无进展。直到云雀挨了陆鸣萧好一顿打,女孩子才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要改良一件成型已久的东西,当然只有向前摸索的份儿,哪有往回看的道理呢?
云雀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普遍现象,在偃师一行,人人都嚷嚷着“承古制”、“继祖法”,把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奉为圭臬,日复一日地制作早就出现过的东西:
五百年前的照明巨械“火树银花不夜天”,五百年后还是一模一样;两百年前的防城巨械“风虎云龙”,两百年后的靖安府依旧在使用。
云秦自古以来就是方偃大国,自清嘉帝下达“匠户令”后,被整编成体系的偃师,其实力更是达到了史书记载以来的巅峰。现在的偃师们好像都觉得这是最好的现状,没有人在向上攀出哪怕一步——
反正千机城评定位阶,是不考这个的。
云雀从来不把那个狗屁千机城太当回事,只觉得这心态就很离谱:谁给你的自信?
在偃师一行,从来就没有“最”字之说。机关需要迭代,构造需要革新,理念需要颠覆——云秦上下几万年,每个青史留名的偃师大能,都不是学舌的鹦鹉。
云雀倒不知道自己的思想有多厉害,也没想著书立说让别人认同。她只是觉得自己得打破常规,搞出点新花样来。
于是云雀从云秦怪异志《山海录》里获得了灵感,大逆不道地以各位怪异的身体作为模型,在秦广王和楚江王身上反复改进,没事云雀就憋在自己房里敲敲打打,——眼下还真被她整出了点名堂来。
云雀也没想到把改良后的十殿阎罗拎出来打人的机会,来得那么快。
咣——!!!
眼下青帝报的火焰网络越缩越窄、直至绞至来人全身,熊熊燃烧的烈火猛地蹿上了苍穹;烈烈光焰内传来了苍劲而雄浑的声响,云雀知道那是无数灵子剧烈碰撞的动静,一道豪悍无匹的强光刺穿了汹汹的青焰,接着是两道、三道、四道——
轰!!!
吞天沃日的炫光、震耳欲聋的巨响、摧枯拉朽的气浪!
庭院地面所有青砖都被震得向上抛甩而去,旁生的一棵参天古木被狂暴的炼炁瞬间撕成了千片万片!围墙成排成排地倒下,砸出成圈成圈的扬尘,天地都在爆炸中震荡不已,云雀身后的建筑却静默在溶溶的夜色里——
因为云雀站在了楼房之前。
女孩子伸出一根白嫩削窄的手指,向前猝然一点。
哗!
磅礴的炼炁从云雀身上狂涌肆泻,连绵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这是偃师基本功“御物”,云雀将空气收缩挤压成一道风墙,暴躁的气浪撞在这堵透明的风墙之上,也只是砸出了寥寥几行神秘而飘逸的符文。
云雀倒不是心疼身后这几座小破楼,而是玄机局背后的机关工厂;那里有昼夜不休的匠人在为靖安府的军备劳作,如果玄机局的楼一塌、厂内的锅炉一倒,死伤的匠人何其无辜。
一道阴影遮去了天幕上的皎皎明月,兜头将云雀罩在其中。爆炸的尽头不再是“薄燐”的模样,——甚至连人样都没有,而是一尊高大威猛、面相狰狞、吐息沉重的巨兽。
体若猛虎,毛发密长,人面獠牙,尾达八尺。
这是应龙大萨满派出的四个祭坛勇士之一,“梼杌”的真身本态。
云雀倒不知道他是那座山头特产的孙子,女孩子毫不留情地笑了出来:“噫,你好菜。”
——一击就打出了原形来,好家伙,人家是千里送鹅毛,你是千里送狗头么?
梼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