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打在廊檐, 银线斜飞入地, 一阵冷寒。
顾云庭从她手中接过雨伞, 阔步朝外走去。
走到影壁前, 看见两人相继跨出门槛,风雨交织,宋元正冷的直打哆嗦, 邵明姮便搀着他挨近些。
顾云庭盯了少顷, 目光移开, 撩起袍子想要上前, 却见门口堪堪停下车来,有人拿伞跳下马车,没来得及撑开,便抱着伞冲到门廊下。
瘦削的身形,穿着一件银灰色披风,他把伞放在地上,随后解开领口绸带,将邵明姮裹了起来,文弱谦和的模样,系带子的手微微发抖,不时抬眼看她。
顾云庭捏紧伞柄,根根手指攥到发白,他就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伞面哗哗流淌,冰冷的眼神望向申明卓,他动作小心体贴,呵护备至,末了,忽然伸出手,环抱住邵明姮。
顾云庭抿起唇角,舌尖尝到腥甜气。
“明恒妹妹,跟我走。”
他把邵明姮送上马车,回过身来,看见雨幕中的顾云庭,先是一怔,继而若无其事接走宋元正。
马车很快驶离,只有银白的水花在车轮后翻腾溅起。
“郎君,穿件衣裳吧。”长荣抱来披风。
顾云庭摆手,蹙拢的眉头慢慢松开,转身,举着伞折返书房。
....
“大将军,郎君一整日都没出来,连口水都没要。”长荣三步并作两步,跟在顾云慕身后。
顾云慕瞟了眼,肃声问道:“高宛宁呢?”
长荣讪讪:“在主屋。”
顾云慕冷笑:“还真是怜香惜玉。”
抬脚一踹,书房的门咣当撞在墙上,顾云慕站在门口,一眼便瞧见书案前形容憔悴的弟弟。
“你这副样子,是为了高宛宁,还是为那小外室?”
他拖来方椅,大马金刀坐下。
顾云庭抬头,深邃的眼眸冷凝郁沉,就像坐在黑雾中,浑身透着消极颓败,掩唇咳了声,面无表情地回他:“大哥有事?”
顾云慕忍不住气笑:“自然有事。”
“我且问你,打算如何处置高宛宁?”
顾云庭沉默。
顾云慕咬牙切齿低声呵斥:“你别告诉我,还想娶她。”
顾云庭总算有点反应,冷眼看着他,淡声道:“我没这么打算。”
顾云慕打量他的表情,慢慢往后靠向椅背,松了口气,“那你到底怎么想的,总不好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她毕竟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瞧瞧,连你那小外室都被挤兑走了。你要实在放不下高宛宁,那么在徐州这些日子便尽情享受,等尝过滋味你就会发现,她跟别的女人没什么区别,兴许还不如你那小外室贴心。
这么多年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你求而不得的执拗作祟,但只一条,在徐州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回京后,你和她各归各路。”
他语气轻薄,令顾云庭很是不适。
“邵怀安没死。”
“没死?”顾云慕皱眉,忽然想明白,“那些死讯是你散播出去的?”
“高家人收手,邵怀安才能得以喘息,活着回京。”
顾云慕笑,抬眼瞥向他,“你这么做,是为了高家,还是为了你那小外室?”
不待他回答,顾云慕摆摆手,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自己想清楚就好,还有,昌平伯那边,你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便是再喜欢高宛宁,这些年帮的也足够多了。
话说回来,高宛宁可把你算计的死死的,竟会想出诈死这一损招,当真是真情喂了狗,一文不值。”
他知道顾云庭早就看了出来,若不然也不会把邵怀安的消息瞒着高宛宁,这是防备呢。
如此,他便也不担心顾云庭和高宛宁的关系,很多事不亲眼看明白,终究不会死心。
“那小外室既然识趣自己离开,往后我也不会为难她,你就当露水姻缘,把她忘了吧。”
顾云庭闻言怔住,继而眸光恢复冷决:“我从没喜欢过她,之前收留不过是因为那张脸,而不是因为她哪里值得我去在意。”
顿了少顷,又喃喃了声:“我会很快忘了她。”
.....
距离崔远赴京还有两日,邵明姮便住在客栈,当日申明卓和申萝前去顾宅接她,后来两人皆未离开,跟着一并住下。
申明卓照顾宋元正,申萝则和邵明姮一屋。
深夜,两个小娘子躺在一张床上,扯起薄衾盖住身体,屋檐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她们牵着手,说起许多心里话。
“玉瑾哥哥还活着?”申萝小声低呼。“可我怎么听传言说他遇袭身亡了。”
邵明姮眨了下眼,道:“那是假消息,为了保护哥哥的安全。”
“现下宋邵两家都翻了案,可惜宋都督再也看不见了。”申萝抱住她,眼眶温热,“我从没想过宋琅那个书呆子会战死沙场,他还说这辈子都不动刀/枪,那时我嘲笑他不配做将门虎子,他也不生气,只那么理直气壮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