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一传出,果然整个修真界都议论纷纷。
遥远的幽都,黑色的幽城中那座静谧的幽殿内,挺拔修长的黑袍男子立在窗前,从夜色渐浓站到此时夜色慢慢变淡。
有温润平和的声音响起在黑色的正殿中:“睡不着?”
黑袍陆湛仿佛被人踩到最敏感的那根神经,骤然转身道:“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因为——睡不着!”佛子点起了正殿火烛,突然的亮光让陆湛习惯黑暗的眼睛微微一眯,才重新睁开。他要说明白,他绝不是因为要见到她睡不着,绝不是!他明明就是,明明就是——万年来,总是睡不着。
这个世界这样吵,他明明就是,总睡不着。
佛子立于灯烛火光中,白衣如雪,眉眼俊秀温润,他看着眼前背光而站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问:
“后悔吗?”
闻言陆湛身子一颤,狠狠咬牙,“后悔?”苍白的脸上浮现张狂的笑意,“有何可悔!我陆湛,从不后悔。”说到这里,他死死盯着眼前佛子,眼中都是阴暗,“你,也不要后悔。”说完扯着嘴角笑得嘲讽,转身握住窗棂,看东方破晓,一轮红日跃出云层。
他的目光落在整片东南方向,那里是光所在。
陆湛的目光中是无人可以分辨的复杂,陆湛觉到,他的心口又开始疼了。
佛子也随着幽王看向东南方向。
那里是光的方向,是青山宗的方向。
曾经,东南的尽头——也是巫山的方向。
后悔吗?
佛子平静的脸上露出了苦笑,他看着眼前这个永远被常人无法理解的痛楚折磨着的人,那些仿佛踩着这人神经的痛楚永恒不落,他活一日,这些痛楚就在他神经上跳动一日。
谁让他是开了心窍的鸿蒙之子,能听到世人心声。
这不是奖赏,这是代价,是获取无上力量的代价。世人心声,生生不息,各种欲望龌龊生生不息,念念不断,有时卑琐小声,有时又骤然发狠欲望大增。即使在远离众人的幽殿,他也不过能屏蔽到最低,一旦入红尘,所有这些声音都会毫无屏蔽地放大放大。而世间初始的鸿蒙之子,却恰恰有着最敏感的神经。从开心窍那日开始,就注定他,永不得安宁。
这是天罚。
没有听过的人,永远无法想象一个人在一秒钟能生起多少念头,贪嗔痴念念不息。而陆湛要承受的正是这世间所有人的欲念心声。
陆湛就这样过了近万年。这万年里,神女多数时间都沉眠在神女墓中。
他为神女开心窍,可,神女却忘了他。
后悔吗?
佛子看着陆湛,但那苦笑却是对自己。他看着眼前人,佛子无痛,不知那痛楚滋味。但佛子他,什么都不会有了。他和此时的陆湛,谁更可悲呢?
佛子看着东方破晓的天,口中轻念佛号。一切都是我执,连他的存在本身,都是我执。
而陆湛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他只是死死看着那个方向,手指几乎把窗棂扣碎,但他似乎一无所知。
青山宗大比之日到了。
整个青山宗衣袂飘飘,各宗门的掌门长老都带着自己宗门最有前途的弟子来到这里。凑在一起说话的人几乎都会提到同一个话题,“听说了吗”,“听说了”“真的会来?”“我二哥的外甥就是青山宗弟子,帖子拿进去的时候他正好看见了,那么黑的帖子,除了幽都还有谁敢往人家递那么黑的帖子”如今黑色,是属于幽都的颜色.....
众人在青山宗看了三日比试,也翘首等了三日,但传说中的幽王并没有现身。
好在,没有见到幽王,也不虚此行。青山宗这一辈的弟子,还是很有几个值得注意的。
第四日,整个青山宗内氛围比前三日还热烈,生死擂的到来给持续了三日才要平静下来的气氛浇上了油。早早的,看台旁边就坐满了人,所有人都看着此时还空着的这座擂台,讨论着今日即将在这个台上上演的生死擂。青山宗的生死擂,足足几百年未现了。
今年顾家掌家人一进来就有专门的青山宗弟子接待,领到了往日绝不该安排给他们顾家的座位,竟挨着修仙世家张家。这从未有过的待遇让家主顾耀祖脚步一顿,但面上依然如常。他早跟顾家长老们一点点分析过顾回试炼留影,得出了很有希望的评估。可还是没想到如今顾回不过才结丹,青山宗就已这样重视了。想想以后,即使老练从容如顾耀祖,也忍不住心头火热,往日消瘦严苛的脸上有了光彩。
就是张家,看到顾家人落座一旁,也是当即与之寒暄,竟不是虚应,内中是实在的想要结交之意。顾耀祖一边周旋于身边各家家主之中,一边注意到自己那个没出息的二弟又扯着人家青山宗小弟子打听事儿呢,顾耀祖本想让人把他拉回来,给人看到像什么话,但还是忍住了,这个二弟没出息,可他好歹给顾家生了个有出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