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照已经有许久没在家里住过了,但是她喜欢他身上熏香的味道,所以卧房里的一应床单被褥后来就都叫了婢女熏的松木香。
以往都习以为常了的小细节,这一刻拥着榻上那床薄被,却突然叫她感受到了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在心脏上一点点碾过。
曾经她那么那么盼着的能和秦照之间有个孩子,偏就来的这么不是时候,哪怕是再早一个月呢,那时候她可能都狠狠心就听从秦照的安排一起走了。
人呢,怎么就不能自私又违心的做一次取舍呢?
可偏偏……
终究还是造化弄人,她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被困在这京城里,走都走不脱了。
方才在外面,她与徐惊墨说的虽然有一部分是气话,可心里也曾当真的一度惶惶。
秦绪和柳茗烟他们都非善类,的确是死了不冤,何况她与他们之间是有宿仇的,怎么报复都不为过,甚至于上辈子他们算计了她的子嗣,这辈子她也不过以牙还牙罢了……
可她终究不是他们,做不到他们那样的泯灭人性与厚颜无耻。
柳茗烟的那个肚子,她虽然不会再去动,但是就着所有的情况综合来看,就单凭着柳茗烟那个蠢货,她浑身的漏洞跟筛子似的,她绝对没有能力在这样风起云涌紧张的大环境之下保全孩子顺利落地的,所以柳茗烟的那个孩子从怀上开始,沈阅就清楚的知道它活不成。
稚子无辜,谁的孩子不是孩子呢?
所以,现在她也保不下自己的孩子,可能真的就是因果循环的报应了。
沈阅蜷缩在床上,黑暗中身影都一片模糊。
这一刻,她不可避免,满脑子想到的都是秦照。
他怎么样了?等他大梦一场醒来,发现是自己骗了他……
应该又会再受一次摧残,自责懊恼的很难平复吧?
但凡当时不是她外公他们落到了秦绪手里,但凡这事儿还有一丝丝别的希望,她都不至于出此下策,利用她对他的感情,往他心上狠狠的扎上一刀。
并且——
等他发现自己受了骗,万一这一场浩劫当中她活不下来,她留在那男人心上的伤口应该会溃烂流脓,怕是要许久许久才能重新愈合吧?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已,这一场夫妻做下来才发现原来所谓的一往情深竟是这般轻易一件事。
曾经他说她要他的命他都给,不过两人笑闹之间,话赶话时的一句戏言。
终有一日,一语成谶。
在秦照甘心为她饮下那杯“毒酒”时,她原以为自己这一生已经是十分值得,并且没有遗憾了,可是在他转身的那刻,当她意识到那极有可能就是永别的那一刻,她其实就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
怎么可能没有遗憾呢?
放弃了一个那么好那么好,自己又是那么喜欢的人,就一头扎进了仇恨的漩涡里……
如果这一生就这么结束了,又怎么会真的没有遗憾呢?
曾经憧憬的生活,还没有来得及去过,那么喜欢的人,却要主动松开他的手。
清风阁里,李少婉也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沈阅今日应该抽不出时间来寻她,她大概猜到了,也没有在等对方。
事实上她从明月斋出来那会儿闻成礼的高热还没退下去,她便十分的焦躁,可是这大晚上的,又依着两家人的关系身份,她更不合适过去探望。
就这么翻来覆去,折腾到下半夜。
四更时分,她终是难以忍受般的起了床。
睡在旁边小榻上的丫鬟正在梦乡当中,她也没叫醒对方,自己轻手轻脚穿了衣裳,披上披风出了门。
北方初冬的夜,走在外面已经很有些冷了。
此时更深人静,她独自走在王府后花园的小路上,慢腾腾的挪了许久,明知道不能去,脚步还是不受控制的想往前院明月斋的方向去。
结果——
刚走到前后两院中间的垂花门下,脚步还没迈过去,旁边门后的暗影里突然传出一道少年清冷却略显疲惫的嗓音:“你是要去探望安王妃吗?走错方向了。”
“什么人?”李少婉吓一跳,下意识裹紧身上披风,连忙后退了两步。
外面的人,没应声。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现在安王府周遭守卫森严,外人不可能半夜混进府里还这么大胆的到处闲逛。
再细想想,傍晚在闻成礼那里,她依稀是听过这个声音的。
隐约意识到门口的是谁了,她就又大着胆子重新上前,从门里探头看了眼。
果然——
徐惊墨正双手抱胸,靠在门洞后面的墙壁上闭目养神。
“徐大夫?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李少婉心中惊疑不定,突然想到了什么,就瞬时紧张的屏住了呼吸,“难道是闻太师或者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