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芙蕖(185)

“多谢公主,臣会好好带着的。”

众人只好遗憾地收回目光。

盔甲士兵开始整顿,口号铿锵有力。

昭和帝坐上轿撵,其余人纷纷跟上,准备回京。

城门处。

内侍再次催促起来。

景殃看了下周围,无人注意此处,忽然倾身,微微附唇在她耳侧,压低声音道:“王府书桌,送你三件礼物。”

没等她反应,他就迅速撤身,背脊站直。

鹿白愣了一下:“好。”

他垂眸看着她。

小姑娘的五官愈发标致,唇红齿白,眸似点漆,身形裹在冬衣里依旧纤瘦,在冬雪里有种易碎的美感。她穿着他从未见过的朱红长裙,裙摆上清荷缠缠出淤泥、苍鸟盘旋栖息于荷枝的图案在凛风中轻轻晃动。

像是一簇燃烧在寒冬里的烈火,芯里是娇脆的柔软,外面却包裹着烫人的躯壳。

很容易让人注目、靠近。

他陷入回忆里,像是追忆着什么。

片刻后,他目光再次聚焦在她上,望着她明澈微湿的鹿眸,唇边噙着一抹笑,道:

“等臣回来,给公主看看千秋盛世。”

鹿白压下喉咙中的哽咽,用力笑了笑,用力把眼眶的泪意逼了回去,小幅度点了点头。

景殃从大氅里伸出手,慢慢覆上她的侧脸,他掌心温热粗糙,接触的触感却细滑冰凉。

只一瞬,他松开手,重新放回身侧,笑道:

“往前看。”

“别哭。”

“也别……想我。”

他轻声说。

话毕,景殃不等她有回应,大步转身,氅衣划出一道凌空的线条。

他从士兵中道走到尽头,翻身上马,厉声:

“驾!”

凌乌嘶鸣一声,迈开马蹄。

城门沉沉拉开,给大军空出一条前行的康路。

鳞甲士兵们喊出整齐的口号,披坚执锐,在雪夜凛冽中大步前行。

鹿白遥遥看着景殃的背影,方才的场景忽然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她莫名想到了从前。

幼时被她遗忘的回忆纷涌而来。

多年前,街道邻府的少年哥哥也是这般模样站在她面前,散漫疏离的笑容难得收了起来,认真道:

“我要去洛水了。”

她手里的蜜枣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愣住。

少年把蜜枣糖给她捡起来,在她哭嚎拉拽中无奈且烦,只好解下腰间一枚剔透的玉坠给她。

她握紧玉坠,一抽一噎。

“别想我啊,爱哭鬼。”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说。

……

记忆中的人与眼前的人,逐渐重叠。

少年身形拉高,五官长成深邃的青年,从不肯屈居于他人之下的眼神却一成不变。

只是,最终无一例外,留给她的统统是背影。

原来很多年前……他也这般与她道的别。

此时,大部队中。

鹿明疏理了理发梢的雪,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看:“宁蕖呢? ”

鹿元晟回首,看到墨竹走在一辆马车旁,淡道:“马车上吧。”

鹿长淮一张俊脸被痛得通红,搓着手道:“早知道我也坐马车来了,还是宁蕖英明。”

鹿长泽一边哈气一边小声骂:“这回冻死咱俩了吧!都怪你!”

鹿长淮伸腿踹了他一脚。

鹿明疏望了望马车,见马车四方帘子低低垂下,似是在挡深夜风寒,便也不再追问,继续向前走。

殊不知,那辆公主的马车里面是空的。

兢兢业业替公主打掩护的人,赫然是墨竹。

城门处。

“……原来是你。”

鹿白恍惚着从过去回神,看着大军即将离开城门,眼眶愈发酸涩,冲破眼眶,蔓延至鼻尖与喉咙。

像是拉满的弓,再也绷不住弦上的箭矢。

心头的冲动,一点点,终于把她吞没。

鹿白突然奔跑起来。

她朝着前方的背影,用力跑到最快,从士兵中道穿过去,直奔遥遥高坐前方的白色骏马。

泪水再也止不住,决堤一般涌出眼眶。大颗大颗的眼泪滚滚落下,砸在雪地里浸晕热气化开,最后收也收不住,脾肺里的空气都要被挤压出来。

她大哭起来,哭出了声。

仗着大部队已经离开,她努力追赶着逐渐缩小的白马,红裙灼眼却狼狈,在一众将士错愕的眼神中嚎啕哭道:

“景殃,景殃!你回来啊景殃——”

不知何时开始就积攒的难过突遭爆发,似乎已经很久很久,只是她迟迟没有意识到。

泪水决堤而下,哭声从娇小身体里挤压失控,让人听着就心肝胆颤。

训练有素的大军收回目光,直视前方,按照军令疾速前行。

主将距离太远,数万大军的行动声伴随着城门的击鼓长鸣,能遮盖许多冬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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