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遐兴致不高,走在石子小径上,一路沉默寡言。
“二哥,别难受了。”墨清知道墨遐因为什么低落,却不知如何开解,只能干巴巴地安慰。
“没事。”墨遐道,“这么多年,都习惯了。要是每年都气上一回,还不得把自己憋屈死。”
说得轻松,可看着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代替母亲成为宗妇,站在祠堂最前方上香祭祖,慰告先灵。又怎会好受?怎会甘心?
荣安堂内,墨云阳、墨云朝早早地就到了。
老夫人穿着一件万福连字流云袍,拄着檀木拐杖,富态慈祥:“大哥儿,今日是你第一次主持家族宗祭。兹事体大,可万万不能出岔子。”
冯氏站在老夫人身边笑着帮腔:“老祖宗,大哥儿为了此次宗祭,不但斋戒一月,昨儿个也是没有入睡,诚心祈福。祖宗们看到大哥儿如此虔心,定会保佑我们墨家长盛不衰。”
老夫人听了后更加高兴了,连声道:“好好好,就知道我们大哥儿是最懂事的。”
墨云阳扶着老夫人,朝着祠堂走去:“祖母,您就放心吧。我可是您最骄傲的孙子,您还不相信我?”
老夫人拍着墨云阳的手,道:“信,我自是信我们大哥儿的。”
这边祖孙三代其乐融融,那边墨清不屑的眼神都快翻到天上去。
墨遐小幅度拍了拍墨清,睨了他一眼,满含警告。
祠堂内,族老早已在大堂等待。只待主祭人到来,宗祭便正式开始。
墨云阳身着白麻衣袍,双手交叠,一步一步行至祠堂大门。
墨遐和墨云朝分别站于左右两侧,墨清则站在墨遐身后。
墨云朝偏头朝墨遐挑衅地看了一眼,眼中的得意怎么也藏不住。
墨清拳头一握,当即就要发作,却被墨遐拉住。
算了。
墨清忿忿地想。
二哥说他有办法,就让这个傻子最后再得意一会。看你等下还怎么笑得出来?
钟鼓响起。
全体族人面向大门,随着墨云阳缓缓跪下。
墨云阳直视前方,脊背高挺,朗声道:“墨姓始祖,源远流长。列祖列宗,佑我后人。尊荣永驻,子孙永成。”
随后接过旁人递来的供香,起身,三拜九叩地往香炉走去。
墨遐在心中默默计算时辰。
就在墨云阳离香炉只剩五步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巨响。
香案上火光冲天,香炉竟是自己碎裂燃烧起来。
众人大惊。
宗祭时香炉着火,乃大不祥之兆,这可是头一回。
混乱之时,又有小厮匆忙来报,府中后院走水。索性发现得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明襄候本就因祭炉着火而惊慌失措,此时听闻小厮来报,更是忐忑不安,心乱如麻。
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匆忙起身,被几个晚辈扶着,声嘶力竭地告罪:“痴妄贪念,嗔心为火。主祭者嗔心重,怨心强,会给墨家带来灾难。这是祖宗警示啊。”
墨遐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这位长辈可真上道。
这批语,冯氏估计已经要气晕了。
墨家宗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用不了半天,全京城高门后院的狗估计都会知道因着明襄侯府大少爷墨云阳,祖宗不愿持佑墨家后代。
墨云阳脸色发白,身子因为恐惧而轻颤,随后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
好端端的宗祭,怎么会变成这样?
本来过了今天,他就是墨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他过去庶子的身份,再也不会有人拿着墨遐原配嫡子的出身对他指指点点。
可短短一瞬间,他多年的努力全部化为了泡影。
墨遐。
他向墨遐看去。
可墨遐也是一脸茫然,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一般。甚至转身安慰着惊吓过度的墨清。
明襄侯脸色发青,深吸一口气,定着心神道:“诸位族老,下人没有提前检查好宗祭一应用具,才会出现如此纰漏。先祖们皆乃明事明理之人,定不会因此迁怒我们墨家。晚辈今日定会将这破坏墨家运道之人找出来,给族中一个解释。如今宗祭被迫中断,稍后晚辈自当负荆请罪,求得先祖谅解。还望各位族老不要惊慌。”
墨遐听完这番话,微微抬眸,意料之中,见怪不怪。
就知道会是这样。
墨楚河为了墨云阳这个所谓墨家的希望,什么都做得出来。
族老们忧惧惊惶,却也觉得明襄侯说得颇有道理。
墨家年龄最大,辈分最高的四叔公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出来,站在明襄侯跟前,道:“楚河啊,这件事你可一定要查清楚。这关乎着我们墨家的运道,万万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