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对面班也传来唱歌的声音,并且声音比一班还大。
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极度好强,集体意识在这种没什么意义的活动上更是强得可怕,为了不让自己的班级落了下风,两个班都在提高音量,像刚学会说话的小孩似的比谁的嗓门大。
渐渐地,隔壁班也传来唱歌的声音,接着是隔壁的隔壁……
没过多久,整层楼都唱起歌来,再然后,整栋教学楼都跟着喧闹了。
等到副校长周正开完会闻声赶来的时候,下课的铃声也终于敲响。
大家拎着书包欢快地朝校门口跑去,想要赶快离开校园,不过三天的假期就让他们用上了校运会时百米冲刺才会爆发出的速度。
周校看见这一幕再也绷不住脸,忍不住笑起来,假意斥责几位老师:“以后不要这样了,瞧给他们惯的。”
江南风回答:“我当年上学那会儿可喜欢这种活动。”
周校点了点头:“确实,是我们老了,他们还年轻,十几岁的孩子就该朝气蓬勃,整天窝在教室里闷着,老气横秋的一点都不可爱。”
南咏中学对于学生爱玩的天性这一点看得十分通透明白,南中在这一点上没有刻意去压制。
没有一些譬如下课不能围成堆,不能在走廊教室打打跳跳的奇葩规定。
学校是用来教孩子们玩闹的时候注意分寸,不要做危险的动作的地方,不是用来教他们不要整天打打闹闹的地方。
如果连十六七岁的孩子都不跳不闹,整天坐在教室里埋头苦学,死气沉沉,那么成年后被生活压迫的大人们便更是毫无活力了。
学校培养的孩子不应该只有“博学,审问,深思,明辨”这四点,最重要应该是最后一个词——“笃行”。
沈南晏今天没有再留到学校熄灯清人,他快速收拾好书包,和人潮一起涌出校门。
出校门后他直接往医院去,到医院的时候刚过八点,老太太没睡,正在看电视,精神不错。
沈南晏推门进去:“奶奶。”
老太太听见声音回过头,眼睛就是就瞪大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
她在医院呆得太久,已经不记日子了,总之过一天少一天,记着也是糟心的。
“放中秋假。”沈南晏回答。
“这么快就中秋了啊……”
“记得买些月饼,也有点节日气氛。”
“嗯。”
“我生日那天,让你去棉城郊区一趟,其实是因为一件乌龙。”
“什么乌龙?”
“就在那不久之前,我在路上走着,突然有一个算命的半仙拦住我,说我的孙子会遇见一位贵人。”老太太竟然半阖着眼跟沈南晏聊起了天,“他说,只要你那天去城郊,就能遇见。我一辈子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到了生命的终点,竟然也犯糊涂,听了他的话,叫你去了。”
她向沈南晏伸手,示意他扶自己坐起来。
“大概是觉得亏欠你的东西太多,想赌一把,最后给你留点什么。”她慈祥地看着眼前的人,继续道,“现在想想,真是有些可笑。”
这世上对沈南晏最好的人,竟然对他说“亏欠”。
越是善良的人,就越是会自我审视,甚至自我折磨。这种病态的现象,就跟“懂事的孩子总是吃亏”和“好人不长命”一样。
世界从来不公平。
“不,您没有亏欠我。”
沈南晏做冰块做习惯了,不会说“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你是最爱我的人”这种直白又热情的话。但是“您没有亏欠我”这六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比任何一句通篇带“爱”的句子都要热烈和真诚。
老太太不再说话,笑着凝望沈南晏,她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却五味杂交。
沈南晏静默,深褐色的眸子看着床头的某处虚无,静寂的病房只剩下两道很轻很轻的呼吸声。
“那个算命先生是哪位?”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都快睡着了,他才鬼使神差地再度出声。
老太太起身剥了一个橘子递给他:“你不是不迷信吗?”
“不是迷信,就问问。”沈南晏接过橘子,从小到大只有老太太记得他喜欢吃这个。
“就是我们家旁边的老年公园,那棵最大的树下面,只有一个半瞎子老头,留着一戳白胡子。”老太太说完,不忘警告:“你不会是因为被骗去城郊要找他算账吧?你可千万别,人家一大把年纪了,就是混口饭吃。”
沈南晏:“……”
他拿过老太太手里正在剥的橘子,剥好后递给老太太:“不是,您放心吧。”
在医院待到老太太睡着,替她掖好被子后沈南晏离开医院。
他没有立马回家,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