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尾在水下轻摆,就在克莱斯特要放弃,问个别的问题的时候,兽人开口了,“因为他和我一样是受害者。因为他可怜。”
鹿兽人的话就像一记闷锤,直直砸在了克莱斯特的头上。
他确实伪装柔弱、假装可怜,借她的同情心换取了许多生存的便利。再来一次如果同样的方法对她有用,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再用一次。
但他无法理解,人类那丰沛的感情,一时的怜悯和同情,可以为他的晚餐多添一块白面包,也可以将他从鱼缸换到泳池中,难道也可以让她冒着与一城之主对立的风险救他出来?
可事实就是,他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她就真的将他从泥沼中扯出来,且仍旧没有要他为此支付什么的模样。
不光如此,她对那只兽人也是一样,甚至她现在在做的事情,他也看不出任何可以得利的地方。
求名?不,有远比这轻松也安全得多的成名方式。
求利?不。单单是给予他的魔药就价值连城。
克莱斯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空气中安静了太久,呆立的兽人有了苏醒的迹象。
月光之下,森珀的手指动了动。
克莱斯特重新唱起歌来。
“晚星藏在梦里。”
“月亮躲在云之后。”
“回去吧,夜晚适合安眠。”
鹿兽人松了肩膀,在歌声里返回房间入眠。
克莱斯特仍旧坐在那里,长发半干披散在赤.裸的脊背上。
怜悯,同情。
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想到了与创造海妖的那位神明完全相反的那位。
他好像找到原因了,但仍觉不可思议。
人人都说信奉光明,就连领主也不例外。可他们又是怎么做的?残忍、暴虐、自负、贪婪、麻木、卑鄙、利己、压迫、欺诈……数不胜数。
但这些好像天生与她绝缘。
克莱斯特在她为他做的泳池里,游过一圈又一圈。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对特丽莎的好奇。
这种好奇之于克莱斯特,就像峭壁生长的红果之于饥渴的旅人。
明知前方万丈悬崖,但为了果实也甘愿赴险。
他等的红果没有来。
特丽莎在外足足待了两日才回来。
她从没离开过这么久。
克莱斯特从窗户看到她踏着月色归来,没有来他的房间,听脚步声,像是直奔道格的房间。
她的嘴唇因干渴而起皮,眼神却如往常一样坚定。
特丽莎对道格说:“我蹲了两天,终于让我抓到了。”
道格搬了一把椅子放到她身后,顺手开了隔音器在他们中间。
特丽莎没坐,继续道:“树角旅馆里,有一车人被拉进了圆塔。”
“如果我没记错,那是领主的城堡?”特丽莎探询的偏了偏头。
高大的骑士下巴上有细小的胡茬,他捏了捏额角,反问道:“确定吗?是不是新聘选的侍从?”
侍从可不会像牲口一样装在货箱里,趁夜转运。
“确定。”她道。
特丽莎蹙眉,“你怎么了?看起来很疲惫。”
道格沉了口气,抬眸对她笑了下,有些无奈,“最近城务司太忙了。”
她没坐,他也站着。
不待她说什么,道格又道:“如果你说的是外壁缠绕玫瑰的圆塔,那确实是领主的城堡。”
“不过我希望你先不要查了,”道格顺手接了杯水递给特丽莎,示意她润润干裂的唇,“圆塔之内是她的地盘,贸然行动可能会打草惊蛇。”
“你上次提醒我查查尤莱亚。我已经查到,他也是毕业于铜蓝学院的炼金术士。亚兰德是他杀的。”
“证据收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救人比较重要。”道格顿了一下,“我比你方便,让我来试试能不能找到圆塔之内,他们做融合的地方。”
“这两天你也辛苦了,先好好休息几天吧。”道格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认真道,“我会尽快的。”
记忆里,道格一向工整爱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衬衣衣领有细褶,脸上是未刮干净的胡渣,就连眼睛里布着细细的血丝。
特丽莎把喝干的水杯放到桌上,又往旁放了一小瓶魔药。
“缓解疲劳的。你看起来比我还需要休息。”
道格偏头看了一眼魔药,转头微笑,眼角有细细的纹路,“看来我今天能睡个好觉了。”
特丽莎回来得已不算早,和道格说完要说的话,便告辞离开。
森珀给她熬了浓汤,还做了馅饼。
她确实饿了,没和森珀客气,坐到灶旁端着餐盘就吃。
“怎么做这么多?”特丽莎吹吹汤,“我可能吃不了。”
森珀将罐子里剩下的浓汤装到另一份汤碗里,“还有一份是克莱斯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