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看就越是痴迷。
越是看着、看着,便连即将要被打的问题都抛到脑后了,转而开始极不靠谱地思考:
——会被怎么打呢?
狐狸的思维莫名其妙地转向了一条颇为诡异(变态)的道路:
——随便一脚被踢飞出去?
——揪着后颈扔得远远的?
——按在地上,狠狠捶几拳头?
——亦或者,也像那个骷髅头一样被踩在脚下?
狐狸的脑袋一团混乱,不停地胡思乱想。
只是看似很漫长,其实也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但田川亮已经越走越近了……
事到如今,狐狸才开始在心里担忧起来:“大人会不会真生气了?会不会感觉我总是,总是莫名其妙的?会不会认为我很讨厌,很烦人?想要把我赶走?”
被打,对于皮粗肉厚的妖怪来说,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但想到或许会被讨厌、被赶走,狐狸一下子就有些慌了。
太阳慢慢落山了,目竞的那些白色骷髅头还在满地乱滚着哀鸣。
哪怕是幸运的、没有被长剑直接劈到的骷髅头,也像不幸被台风尾扫到一样,受到凛冽剑芒的波及,头壳都出现了一条条的细小的裂缝,因此痛得不行,完全没法忍耐地发出了一阵阵、没完没了的呻/吟。
而伴随着这些哀鸣……
狐狸的心也慢慢绷紧了。
田川亮终于走到了狐狸的面前。
一人一狐对视了好一会儿。
明明男孩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宛如静谧的清泉一般清澈……
可狐狸就是两条毛后腿颤了颤,尾巴耷拉下来,险些跪地求饶。
“喂,不要在我战斗的时候,做一些奇怪的事情。”田川亮突然开口这么说。
狐狸有点儿慌张:“啊,是。”
“想练习幻术的话,日常也可以练。”
“……啊?”
“想玩的话,也可以,但不要总在我战斗的时候,很烦。”
“啊?”
狐狸满脸愕然。
田川亮缓缓移开了视线,自顾自地说:“视觉,听觉,味觉,触觉,感觉,幻术不就是欺骗五感的玩意儿吗?”
“我猜,你现在的幻术水平,应该是停留在听觉这个层面吧?”
“虽然说有些洗脑的音乐,确实能够更轻易就在人的脑海里构建出一幅幅图景,但选择极乐净土什么的……其实只是你的某种恶趣味吧?总之,还是算了吧!如果你实在喜欢……唔,别用到我面前也行。”
——什么?
——居然,居然被发现了!
狐狸震惊地睁大了一双狭长的眼睛。
这一刻,仿佛被电流击中,身体不受控制地阵阵战栗;又仿佛被柔和的阳光照耀在一身厚实的皮毛上,浑身都暖洋洋的。
——这,这就是神明吗?
——明察秋毫,体恤万物!
狐狸有些激动,又有一点儿愧疚。
其实,它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练幻术,还是纯粹就是玩心作祟。
总得来说,幻术是狐族立身之本,是每只狐狸都要练的。
但练习的同时,狐狸们少不了要去找点儿乐子,来缓解长期练习所导致的枯燥和乏味。
这是绝大多数狐狸哪怕不用教,自然而然也会领悟,并都会干出来的好事。
至于说,为这些乐子专门做解释……
一来,狐狸们性子使然,往往连它们自身都不太确定“我做这些到底是为了练习,还是为了玩”;二来,假如专门为此做出解释,似乎也太没面子吧!
所以,通常哪怕被周围人讨厌了,多半也是含糊着过去。
可如今,明明还什么都没说,却完全被看穿了。
狐狸一时呆住,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往日那些狡猾和伶俐,似乎全都化作一个个轻飘飘的肥皂泡泡,稍稍一戳就碎了。
这一刻,面积并不算太大的小操场安安静静的,只有可怜的、没人理睬的目竞继续四分五裂地在地上骨碌碌地翻滚着。
一颗颗骷髅头还在悲惨地哀鸣着:“疼啊,好疼啊!”“头骨被打裂了、裂了。”“呜呜……好狠的人,好狠的人。”
可一人一狐却完全屏蔽了这些惨叫。
只静静地互相对视着。
然后,田川亮伸出了手,指尖轻轻地戳在了狐狸毛茸茸的脑门上……
他习惯性地撅嘴,带着点儿不高兴,却又十分容忍地说:“下次不要了。”
狐狸怔怔站着,好半天说不出话。
它想:“我终于遇到了我的神明。”
不是遇到了神明!
是遇到了我的神明。
所以……
——自此以后,除了眼前之人外,我将永不会再对别人低眉俯首。
——任何神、任何人、任何东西,都将无法再吸引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