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房子本身又极具年代感,无论厨具还是碗柜, 都透着老旧气息。
按理, 厨房里应该脏乱而油腻, 但实际上,厨房里却收拾的很干净。灶台和油烟机上基本没有污渍,碗柜门清清爽爽,甚至窗台上还摆了那么几盆花。
洛天坐着的这个角落,算是斜对窗台,他仰头看的方向也刚好是窗台。
戚霄也跟着仰起头。
透过窗子,他看见了窗台上那几盆花,也看见了另一栋房子的房顶,以及...在花和房顶更后面的小片天空。
因为天已经黑了的关系,那块天空透出种如墨般的深沉。又因为有三三两两的星星,这种如墨般的深沉之中,仿佛也带了点闪烁和...和什么?戚霄说不好。
他只是盯着那几颗星星又看了一会儿,小声嘀咕:“还挺美。”
“就好像希望。”洛天轻声开口。
戚霄扭头。
洛天伸出跟指头,准确抵住了戚霄脸颊。戚霄只好停住转头动作,顺着洛天的力道,他再次仰望窗外。
“我小时候经常坐在这看星星。”发觉戚霄不再乱动,洛天手上的力道卸了一些,转而改成捏。
捏了几下戚霄脸蛋儿,洛天继续说:“那时候,顾老头总跟我说死了的人能变成星星,每次挨完打我就跑这坐着,一边看,一边猜哪颗才是我爸。”
戚霄愣了愣。
“后来大了点,我才知道我爸没死。但没死也没用,我又不知道他是谁,更不能指望他来救我。”洛天声音缓缓的,语调微扬,仿佛带着笑意,“毕竟他连我妈都不要呢,又怎么可能认我这种风流快活种下的野种。”
在那丝似有似无的笑意里,戚霄听出了自嘲和悲伤。他下意识拧住眉尖,头又想朝着洛天转:“什么野种不野种的,别胡说。”
“本来就是野种,有什么不能说的。”洛天掐着他脸蛋,引着他继续看天空,“像我这样的野种,水泵站这片还有不少,差别只不过有些人命好、有亲人疼,有些人却是累赘和出气筒。”
命好有人疼的是谁?戚霄不清楚。但累赘和出气筒之中,肯定有一个姓洛。
说不清是难过,是悲伤,还是其他什么情绪,戚霄抓住洛天掐在自己脸蛋儿上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洛天翻转手腕,手掌贴住戚霄手掌。
在戚霄感受掌心温度的同时,洛天伸开手指,紧紧扣住了戚霄的手。
这就、牵、牵手了?戚霄心脏莫名乱蹦几下,手指下意识收拢。
“后来我妈死了,我就不看天了。”维持着十指紧扣的姿势,洛天继续开口,“我不想看见她,我估计她也不想看见我。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当初就不想生我。”
不会的,她毕竟是你妈妈,戚霄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安慰。可这话太过无力、也太过苍白,戚霄迟迟说不出口。
洛天又望了会儿窗外如墨般的天空,以及天空中零零散散的那几颗星星。
收回目光,洛天从口袋里摸出张纸。
戚霄想接,左手伸出来才想起来缠了绷带。用右手接就要放开洛天的手,戚霄有点舍不得。
洛天把那张纸放在戚霄腿上,率先收回了手。紧接着,洛天站起来,打开水龙头。
哗哗哗的流水声响起,洛天抹把脸。
戚霄捡起那张纸,一点点翻开。看着纸张最上方的几个大字,戚霄猛地瞪圆眼睛。
死亡证明。
“冯辉死了。”又抹了把脸,洛天关掉水龙头,声音哑得厉害,“杨志带我去认的尸体,冯辉家除了他就只剩个八十多的奶奶,杨志不敢把这事告诉他奶奶。”
认尸体?
杨志轻描淡写的办事,竟然是带着洛天认尸体?
认冯辉的?
冯辉...死了..?
那个帮自己买了内裤,顶着飞机头和鼻青脸肿解救自己跟洛天的冯辉...死了?
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
就这死了?!
戚霄不敢置信般又扫了眼死亡证明,脑子里嗡的一声。
证明上除了一行行文字外,还贴了张照片。照片上冯辉顶着飞机头,鼻子没青、脸也没肿。
戚霄不清楚这张照片具体什么时候拍的,但绝对是在买内裤之后,因为是帮买内裤以后,冯辉才理了这么个飞机头。
第一次看见飞机头的冯辉,戚霄就觉得眼熟,只不过当时冯辉鼻青脸肿,完全看不出照片上的样子。
早知道...早知道就应该多去极地转转,要是能在出事前看见冯辉,看见正常的冯辉,戚霄坚信自己绝对能想起来。
这张照片,戚霄上辈子见过。
见的地方是报纸,而那篇报道的主要内容,是讲S市的某场暴力事件。据说是某知名店面被黑恶势力盯上,发生恶性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