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信弯腰,随意在这一排排毫无区别的莲花灯中拿起来一盏。这莲花做的实在是好看精致,形状相像,甚至还带着些檀香味,兴许是河流对面佛寺传过来的,轻轻浅浅,熟悉又陌生。
他把莲花灯递给徐绾嫣,“这个如何?”
在他看来,选哪个也无所谓,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只选个蜡烛长点,能烧得久点的就行了。
徐绾嫣接过花灯细看了两眼,好像不是很满意,又把这个放了回去,蹲在小摊前仔细挑选。
挑个花瓣伸展弧度好看的,挑个蜡烛长度好的,挑个染色均匀的……
大概在这其中挑了最完美的一个,她才从袖中摸出碎银递给婆婆。
婆婆见了漂亮的小姑娘,只觉得心生欢喜,柔柔地笑起来,“姑娘可还要笔写些字在上头?”
徐绾嫣应了一声多谢,双手接过婆婆的笔。
墨放得也很是随意,不消得多名贵,只随意在街边落魄书生那买上一块,加水研磨再加水,那么一块便能用上一个月。
砚台就放在桥上刻着的石狮子头上,已然是稀得很了。
徐绾嫣沾了墨,“要写些什么?”
楚怀信饶有兴趣地看了眼那石狮子,被徐绾嫣这句话给唤了回来,低头看向她如水的眸子,软了一块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柔声道:“随便写就行。”
徐绾嫣提笔,这字需得在莲花灯的花瓣上写,花瓣盛开和夏日开得最烈的时节没甚不同,找到个合适的地方写字很是困难。
楚怀信把这花接过去,让徐绾嫣能专心地寻着地方,半晌,徐绾嫣写了第一个笔画。
京中女子多写小楷,规整又秀气,可徐绾嫣学写字时是丞相大人和她那个哥哥盯着的,父兄对小姑娘总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心疼,她毫无章法地握着毛笔,自成门派成了个半草不草半楷不楷的字体。
此时她在这灯上写着字,还得收敛一些,生怕这花瓣写不下。
稀释过无数水的墨块,写出来颜色淡淡的,不那么黑还似乎有些浅灰色,晕着一圈水痕,字迹像浮在上面,别有一番滋味。
她写了最普通的话,是祝福皇后的官话。
“长乐无极。”
楚怀信偏头认真地看着她,直到她写完。
徐绾嫣问:“你也写一句吧。”
他接过花灯,信手在她旁边的花瓣上写着“岁岁常相见。”
他也写草书,只不过是规整的草书,字迹立在徐绾嫣的字旁边,一时还有些分不清是谁的字更狂妄一些。
两人没有写名字,写好了这两句话就找婆婆要了打火石,把这花灯中间的芯点燃。
蜡烛烧起来,温暖又柔顺的橘黄色,楚怀信视作珍宝地捧着它,和徐绾嫣一起到了河边。
河岸站了不少人,有将将出阁的少女,约在一起放花灯,也有新婚夫妇,脸色红红的,指尖碰上一下就像被烫了似的往后缩。
远处还有互相搀扶着的一对老夫妻,头发花白,那老爷爷让婆婆往后站,生怕离水近了危险,明明自己的腰也不是很好,却还坚持着弯腰把花灯放到了河里。
楚怀信捧着莲花灯,暖光照得他眼中星光微闪,他不由得有些紧张感,舔了下嘴唇,“我放了?”
也不知哪里来的这样莫名的紧张和期待,明明连朝拜都冷着脸随意得很,但此时只是这样简单的小事,仿佛更能让他生出虔诚感。
他没放过花灯。
也没和小满一起放过花灯。
徐绾嫣站在水边,被他这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点头:“放吧。”
楚怀信得了吩咐,才弯腰把花灯放在水面上。
花灯在水上颤了两颤,随后跟着水流朝着远方而去。
楚怀信生在宫中,住在宫中,若不是因着宫外有个徐绾嫣,大抵他这一辈子都会无趣地闷在那个宫中,没吃过沾了风沙的驴打滚,掉了树叶进去的馄饨汤。
可这些徐绾嫣都见过,她甚至还知道,这样放花灯的地方,离了远些的下游,□□成会有人拿着竹竿,等着把花灯再挑起来。
写了字的大概没甚用了,然而总有人买了之后就随手放下去,这样空白的花灯捞起来还能再卖。
就像养着锦鲤的许愿池,早晨人们把铜钱银锭子扔到里面,晚上就有人卷起裤脚进去捞了。
她没和楚怀信讲这些事情,只是因为他看起来很是珍重,同当年太子殿下和丞相幼女剖白心意时差不多。
两人并肩站着,晚风微凉,可还是等到看不见花灯的影子,两个人才回到客栈。
放完花灯的时候,夜市的小摊都收了位子,没什么吃食,徐绾嫣只好空着肚子回来。
楚怀信惦念着她夜里总想吃点什么,于是吩咐客栈的小厨房,煮小半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