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听完,他都忍不住在对方面上放声大笑。
谢长亭从前也这么说过他。而那时他也仍旧在笑,因为心中觉得对方太可爱。
可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知道那是认真的。
分明只是平淡的几个字,却犹如一枚锐刺,刺得此刻的他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时轶才终于回过神来。他没有动,也没有挡开谢长亭的剑,只是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指着自己最为脆弱的心口之处。
此时此刻,只要再用力几分,无极便会径直没入他的心口,令他知晓何为钻心之痛。
沉默良久,时轶开口道:“你当真要用我的剑指着我吗?”
谢长亭不置可否。
他只是说:“走开。”
时轶还想最后挣扎一下。他笑了笑:“你当真这般讨厌我……”
可视线落在对方面上,话音又忽然间顿住。
许久,依旧是笑意不减:“……你该不会恨我吧?”
他以为谢长亭会说“我没有讨厌你”或是“我不恨你”,毕竟此刻他若是把这些话换作是肯定的方面,对方也依旧会回答说“我不喜欢你”。长久以来,谢长亭就好似一只织茧的蚕,密密麻麻地将自己封在永不见光的细丝当中,最柔韧,却又最冰冷,任由他如何努力,都极难触碰到对方半片真心。
可谢长亭说:“是。”
“……”
他的语气很平静,好似在陈述什么无关紧要的事。那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看向时轶,可目光却又未落到实处,好似在……透过对方,看向另一个人。
谢长亭皱了皱眉。
他说:“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
时轶眨了眨眼:“……?”
指向他心口的剑撤了回去。谢长亭头也不回地说:“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时轶却像是从他的话语当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他靠在墙边,双手抱在身前:“……我何时出现在你面前过?”
离开的人脚步一顿。
但也仅仅是一顿,并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它的主人似乎异常决绝:自己永生永世,都不想再与对方见面了。
时轶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是重新笑了笑。这回他没有再追对方,而是直接身形一动,出现在了对方面前,彻底将他的去路拦住。
谢长亭:“你……”
“我怎么?”时轶分毫不让。
“让开。”
“我偏不。”
“……”
谢长亭果然又作势要拔剑,然而时轶却先他一步。刹那间,密密麻麻的剑影自他身后而出,上下前后纵横,瞬间便织就一张天罗地网。
而被困在其中的人退无可退,身形一动,便被那些灵气轻柔地、不容置疑地缠住了。
谢长亭动作受制,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动。不再是先前的古井无波,还是带着些许震愕地抬头看向对方。
他难以置信一般:“你如何做到的?”
时轶却错会了他的意思。他又重新得意了起来,在被自己制住的人面前走来走去:“怎么,你没见过么?嗯,若是想学,我倒可以考虑教教你。前提是……”
“——你究竟是谁?”
时轶愉悦的心情恢复了不到片刻,又瞬间跌落了回去。
他一下转身:“你问我是谁?”
而对方脸上分毫不信任的神情告诉他,自己方才没有听错。
时轶:“……你问我是谁?你该不会当真忘记我是谁了吧?!”
可话一出口,他却又下意识地觉出有哪里不对来。
方才的决然全部消失,谢长亭的神情又重新变得犹疑起来。他似乎有些不安,甚至不自觉地咬起了嘴唇。
“……”
时轶则在他面前来来回回地走了几转,又顿住。
好半天,他才重新捡拾回了情绪,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余光却瞥见墙角处多了一个影影绰的人形。
谢长亭显然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来的虽然是个凡人,但他依然一下回过头去,接着,一个体态微微有些臃肿、颤颤巍巍的身影晃了出来,提着灯,将他二人映亮。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声响起:“哎……这是怎么了……”
老妇人的面庞映入谢长亭的眼帘中。身为凡人,她自然感受不到那些剑影的威力,见有两人在这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居然朝他两人走来。
时轶立刻便将那些花里胡哨的剑影撤去了,否则她一旦撞上来,怕是非死即伤。
谢长亭并不认得对方。但他要找的,的确是这府中的这样一位老妇人。
老妇人提着灯,慢慢悠悠地向他走来。谢长亭见状,下意识地要去扶对方。
可伸出手去,对方只是将手中的提灯朝他手里一塞,接着,竟然健步如飞地朝他身后的时轶走去:“哎,怎么是你哦,我的乖孙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