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程风不好再阻拦,只得退到一旁,让女医工去诊脉。
李观镜见杜浮筠已经扶起尹望泉,趁此功夫,带着盲医去给尹望泉诊脉。片刻之后,两位医工都有了结论,盲医称尹望泉是吸食了少量迷药,虽未昏迷,但行动暂时受阻,待到药效散去,便没事了。女医工的说法则与盲医一致,且她有眼可看,解开杜浮筠包扎的帕子后,补充道:“这伤口并不深,未伤及命脉,眼下已经不再流血了,我再开些止血除疤的药,很快就会好的。”
程风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李观镜指着浴桶,问道:“那这么多血是怎么回事?”
女医工蘸了一点,略闻了闻,道:“像是家禽的血。”
“好,很好。”李观镜冷笑一声,转向程风,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程风道:“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我从来不多过问,眼下事实真相如何,不能因一面之词定下,且等我女儿醒转过来再说。”
一直沉默不语的杜浮筠忽然开口道:“程狱丞,如果你真的能做到不去干涉偏帮,我想他们夫妻总归能够将问题说开,好过成了仇家。不过今日娘子身体不适,恐怕没什么精力去为自己辩白,且尹望泉是擅离职守,我们便先行将他带回去,也好免去他二人相见眼红。其余一切事宜,等日后再说,你看如何?”
程风理亏,虽然他不愿让尹望泉就此离开,但他更不愿让李观镜等人留下,眼见着众人对峙屋内,杜浮筠也给好了台阶,于是就坡下驴,道:“依杜学士所言便是。”
六人离开程宅后,女医工先告辞离去,陈珂去保宁坊外雇了一辆马车,将盲医和尹望泉一道带走,先回郡王府去。
李观镜骑马跟在杜浮筠身后,脸色不是很好,两人一路无言,到宣阳坊门前时,李观镜停了下来,准备与杜浮筠告别,不料杜浮筠却道:“我送你回去罢。”
“送……送我?”李观镜觉得有些稀奇,下意识地想说自己认识路,但不知为何,内心却有另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没有说出口,而是答应了下来,道,“好,你还没去过我家罢?刚好进去喝杯茶。”
两人很快便来到郡王府门口,阍者见有客来访,待要进去通报,杜浮筠将人叫住,向李观镜道:“我只进去略坐一坐,走前再去拜访郡王和郡王妃罢。”
李观镜点头答应,自己领着杜浮筠往里走,待到身边无人时,杜浮筠问道:“方才一路都见你心事重重,你在想什么?”
“我有些不解。”李观镜脚步一顿,面向杜浮筠,问道,“你不是说程风是个公正的人么?可是他对望泉却一点都不公正。”
“若是至亲之人,恐怕很少会有人能做到公正罢?不过程风此行确实不合常理,但若是结合他的经历,倒也能理解几分。你想必知道些关于程风的事,他得罪了很多人,那段日子里,连皇亲都会被人寻仇,他这样的品级,又如何幸免?”杜浮筠轻叹一声,道,“他的夫人便是被仇家杀害了,据说程氏当时也在场,被砍了一刀,险些丧命,因此程风对他的女儿会格外包容些,程氏养成如今的性格,或许也与那时的经历有关。”
李观镜皱起眉头,问道:“照你这么说,他们有自己的苦衷,尹望泉就活该受这个罪了?”
杜浮筠摇了摇头,温声道:“此言差矣。我能理解程风如此行径的原因,但是并不会因此宽宥他。世人皆苦,若是人人都将自己所经受的不公报在他人身上,这世道岂不是乱了套?”
李观镜心中一动,再次想到杜浮筠自身的经历,心中的不郁散去,他赞同道:“你说得对。”
杜浮筠微微一笑,道:“疑惑既已解开,我们继续走罢?”
李观镜感觉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孩童一般,脸不由得有些发烫,便转过身走到前头,带着杜浮筠来到了兰柯院。
对于兰柯院众位侍女来说,杜浮筠是个十足的生面孔,但因为他实在是生得太过好看,两人进书房后,几个侍女不但不避开,还大着胆子轮流进来端茶递水送点心,李观镜简直没眼看,让侍墨将人都遣了出去,这才有功夫去见盲医。
陈珂先回了郡王府,尔后便将尹望泉和医工带到了兰柯院主屋内,李观镜进去时,尹望泉昏昏沉沉地在榻上睡着了,他和杜浮筠便单独将盲医叫到一边,问起此事发生经过。
“前日老朽正在配药,忽然家中闯进好几个人,我那小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关到了后院,老朽则被他们捆住手脚,又封住口,由一辆马车带去了程家院里。程娘子就问我,前些日子给郡王府看病的女眷是谁,老朽何曾去过郡王府?又如何答得上来?程娘子便觉得我在遮掩真相,将老朽好一顿毒打。”盲医颤颤巍巍地卷起衣袖,露出遍布青紫痕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