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镜如今并无实职,不过齐王对他十分看中,连着府中将卫跟着对他礼让三分,李观镜倒不会真的坦然受之,忙起身还了一礼,道:“有劳长史了。”
长史走后,侍女很快便送来茶水瓜果,李观镜靠坐在窗边,剥了一个橘子吃,入口却有些酸,他向来怕酸,皱眉吃完一个,擦干净手,不再去吃,而是起身往书架走去。齐王府如今物事颇为齐全,不过书架却只填了一半,另一半约莫是留给将来从宫中搬出的书。李观镜不喜别人乱动他的东西,自然也不愿意多动他人摆设,原本只打算随意走走,却不想书架与他双目齐平高度的一栏放着三本旧书,一眼过去便能看到,一本《吴越春秋》,一本《三国志》,还有一本《洛阳伽蓝记》。
李观镜怔然片刻,伸手取下《洛阳伽蓝记》,翻开一看,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几个歪歪斜斜的毛笔大字:赠阿璟,李观镜留。
书页已经泛黄,露出岁月的痕迹来。李观镜一回想才发现,距离自己与李璟初见,竟已过了整整十五年。
李璟生母位份不高,是皇帝自己都不大记得起来的一名才人。母子二人的日子冷清安宁,除了生活必需品外,李璟再想多要些别的,却是没有的。十五年前的中秋宫宴上,年幼的李观镜因精神不济,被宫婢带去十王宅小睡,由此得以与李璟相识相认。此后,李观镜偶尔随郡王妃进宫玩耍,定然记得给李璟带些小玩意儿解闷,这三本书便在其中。再后来,李观镜遇刺,回长安时,李璟生母已经过世,而他自己被皇后养在身边,待遇水涨船高,也就不再需要李观镜给他带什么了。
李观镜没想到李璟还留着这几本书,更没想到这些书还摆在最好取的位置。思及前尘,他一时唏嘘不已,便捧着书回到窗边,一页一页翻看下去,发现里页被李璟做了满满的笔记,有些字迹时日太久,变得浅淡模糊,依稀可以看出李璟对那些寺庙是否仍旧存在的疑惑,若遇上景美或故事动人的寺庙,李璟多半会圈上一圈,标注道:“妙,当与观镜同游”。然而随着字迹越来越新,同游的标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佛教传播的思考,直言朝廷不应推崇任何教派,否则人人趋之若鹜,以修道或出家为避世谋利的捷径,岂不是动摇江山社稷?
这些想法对于李观镜来说并不陌生,在他前世的历史书中,也曾有因为僧侣过多,皇帝下令让其还俗的事情发生。李观镜翻了片刻,轻声叹气,暗道李璟这些年果真是成长了不少,而自己却随波逐流,不曾有什么长进,可见什么重生、什么穿越并不是必定的金手指,自己得亏是运气好,生在了郡王府里,否则以他这般性情,恐怕在古代十分不易生存。
李观镜正感叹间,忽闻脚步声匆忙而来,他听出是李璟,便合上书,起身迎了出去,还未到门口,李璟便已踏了进来,李观镜看他额间冒汗,笑道:“都说了别急,你却不听。”
李璟除下帽子,怨怼地看了李观镜一眼,道:“难为你还记得我,可不得快马加鞭赶过来?”
李观镜去将窗户开大一些,道:“来这边坐,这秋风还算凉爽。”
李璟依言坐过去,目光自然落在了书上。
李观镜笑道:“对不住,未打招呼便去翻了。”
李璟嘴角微微扬起,温声道:“这一栏原是为你准备的,你想怎么翻都成。”
“莫非只能看这一栏?”
李璟沉沉一笑,道:“你何必问这话?若是想要,整个齐王府都是你的。”
李观镜一怔,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他探究地看向李璟,见后者嘴角带着促狭的笑意,这才明白自己是被耍了,当即冷哼一声,故作高深道:“非也非也,你这话可大错特错了!”
李璟奇道:“我的府邸自是由我做主,哪里就错了?”
“将来齐王府有了王妃,哪还容你多话?”李观镜早就听说皇帝准备给几个适龄亲王选妃,此时便趁机用来打趣李璟,料他平日里再严肃,听到这话也不得不害羞。
李璟却没有像李观镜想象般红了脸,面上虽仍旧挂着笑意,眼中的光却熄灭了。李观镜看出李璟的不悦,不明缘由,问道:“我听说你都快议亲了,这是怎么了?不顺利么?”
“很顺利,已经定下人家了。”李璟说罢,定定地看着李观镜,不愿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李观镜没多想,闻言便松了口气,道:“顺利就好,顺利就好!眼看着你有了着落,以后多一个人照顾你,我也放心了。不过话说回来,定的是哪家的小娘子?人品相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