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不难想象,李未央交出蟠龙的时候一定有一番叮嘱,可李照影费尽心机打开后,却发现那是一个骗局,一份虚假的藏宝图足以摧毁李照影本来便不坚定的心。
李观镜怔然半晌,再开口时,话语中带了几分迟疑:“你……派人去江南了么?”
“早在束凌云出发之前。”杜浮筠垂眸,酝酿片刻后,从衣服里取出一枚玉坠,其色淡黄偏白,质地与团凤如出一辙,不过形状却是一条盘起身躯的龙,“三天前,我拿到了它。”
李观镜脑中轰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
杜浮筠将玉坠递到李观镜面前,轻声道:“你想拿走么?”
李观镜自然想,若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杜浮筠,方才那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动手去抢,不过冲动只是一瞬,他明白这块玉坠对于杜浮筠的意义——从团凤证明李未央是凶手后,杜浮筠一直在找足以正大光明给李未央治罪的证据,这是他该为父母报的仇,也是那些无辜惨死之人应得的告慰。
两人在风中静默了许久,终是李观镜打破了僵持,他抬手轻握,令蟠龙安然留在杜浮筠的手心,尔后用双手包裹住杜浮筠冰凉的手,抬眸看向对方,恳切道:“给我几天,我要送林姑姑走。”
杜浮筠眼睛一红,忽然倾身上前,抱住了李观镜,他将脸埋在狐裘衣领里,闷声道:“李未央会死。”
虽努力遮掩了,但李观镜还是听出了耳边的哭腔,他心里一软,一手环住杜浮筠的腰,一手抬起,安抚地轻拍后背,温声道:“这是他应得的结果,没关系,即便没有他,我也会照顾好林姑姑。”
“他们的孩子呢?”
李观镜手一顿。
“交出蟠龙,我就是杀死那个孩子父亲的人,自此,那个孩子的漂泊流落、孤苦无依,通通皆由我一手促成。昔日,李未央以复仇的名义酿就惨案,如今杜竹言——亦是如此!”说到此处,杜浮筠不禁痛哭出声,话语也变得断断续续,“今日得知林娘子……镜天,我不能……我无法报仇了……我对不起阿耶阿娘……”
这便是杜浮筠在父母坟前恸哭的因由——用道德生生压制人性亲情,遏制二十年来的执念。
如果换做是李观镜,面对这样的困局,他根本无法做出同样的决定,也正是因此,李观镜更加心疼杜浮筠,只是他能做的很少,只能抱紧杜浮筠,最终干巴巴地劝道:“会有机会的。”
一直往前走,总会找到出路。
日头越来越高,照在身上,带来了不少暖意,杜浮筠从毛领里抬起头,被艳阳刺到了眼睛,他微微阖目,觉得身体有些疲惫,但发泄一场后,心里却轻松了许多。
李观镜取出帕子,轻轻为杜浮筠擦拭脸上残留的泪痕,眼前的面容太过美好,李观镜不自觉屏住呼吸,擦得十分慎重。下一刻,杜浮筠抬臂,李观镜的手被握住,被拉到了杜浮筠的心口前。
杜浮筠睁开眼,将李观镜的手摊开,尔后郑重地将蟠龙玉坠放到他的手心。
李观镜呼吸一窒,惊道:“做什么?”
“既已做下决定,此物于我已无用。”
李观镜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杜浮筠将最重要的证据交给他,是让他安心。李观镜笑问:“你不怕我回头便毁了它?”
杜浮筠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这是块烫手山芋,李观镜要为林忱忆守住它不外泄,但为了给杜浮筠留下后悔药,他也要保它完好无损。思虑片刻后,李观镜抽出戴着的团凤,将玉坠摘了下来,尔后将蟠龙玉坠挂上去,重新塞进衣物里,此举本是果决如风,不料玉坠触体冰凉,他忍不住“嘶”地一声:“好冰!”
杜浮筠失笑,他接过团凤,顺手收入怀中,道:“团凤便由我来保管罢。”
李观镜见逗笑了人,自己也跟着高兴几分,不过此处实在是冷,他正要建议离开,不经意间瞥到杜浮筠背后不远处,原先在天尽头的旅客已经到了近前,一行七八个人,其中一人站在马背上,身体微微后倾,拉开了一把巨大的弓。
箭的目标是坡顶!
李观镜来不及多想,拉住杜浮筠的衣领,抱着他便往身后倒去。
杜浮筠措手不及被拉倒,不过身手比脑子反应更快,在李观镜倒地之前,杜浮筠一把捞起他,另一只脚蹬离地面,将两人位置掉了个,他们牢牢缠在一处,顺势往坡下滚了几圈。
“有刺客!”李观镜低声道。
杜浮筠止住去势,扯开纠缠在一起的衣物,扶着李观镜坐起,他利落地拔出袖中匕首,李观镜则吹响口哨召唤齐骞。两人听着坡那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时做好奋起的准备,就在这时,坡那边传来说话的声音:“阿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