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镜将烂摊子丢给郡王,自己则来到李照影住处外,这里比起从前安静了不少,谢韫书因为已经与柴昕定亲,被谢家在长安的族亲接了出去,所以隔壁院子空了下来,让这一块平添了几分萧索。
回来这么多天,李观镜真正能见外人的机会并不多,哪怕是郡王本人也要受到三令五申,就更别提其他人了,再加上李观镜在江南出事,太妃和李照影可谓是郡王妃重点防范的对象,所以今日算是堂兄弟两人阔别小半年后初次相见。
支起的窗扇里,李照影正在看书,他的面前是一只架在小火炉上的水壶,热气腾腾逸出,如同雾气一般,飘到红梅的枝丫间。
李观镜抬头,发现冰粒子渐渐攒成雪花,落得纷纷扬扬。
李照影忽然开口:“哥,外面冷,快进来罢。”
李观镜收回目光,直接进门,坐到榻上。李照影放下书,露出封皮,李观镜瞥了一眼,嗤笑道:“《酉阳杂俎》能让你过制科?”
“我不考了。”李照影垂下头,目光沉沉地看着沸腾的水壶,过了片刻,低声道:“我没想过杀死方笙。”
李观镜眯起眼睛,不发一言。
李照影抬眸,急切地解释道:“我真的没想过,方小娘子帮过我很多忙,在钱塘的时候,韫书常常生病,只要方笙来,她都会亲自照顾韫书,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
“你就这么恨我么?”李观镜打断他。
李照影瞬间沉下脸:“我和你说过,谁也不能将韫书带离我身边!”
李观镜冷笑:“你不要她离开,可问过她的主意?”
“来长安之前,她说过会一直陪着我!可是一来到这里,一来到这个破地方!她想法统统变了!”李照影恨声道,“她整日在家,怎么会忽然改变?一定是你……你在其中牵线搭桥,让她移情别恋!”
看着李照影扭曲的神情,李观镜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可置信是么?”李照影越说越激动,渐渐有些语无伦次,“因为你的身边从来不缺爱你的人,可是我只有一个韫书,她是那些昏暗的日子里唯一一束光!当我被关祠堂,被藤条鞭笞,被罚不许吃饭……那么多年,谁都不敢管我,他们甚至都不用正眼看我!只有韫书……韫书她自己身体不好,那个老贱人还会时不时去报复她,她那般瘦弱,可是她从来也不怕……”
李观镜愕然,在这一瞬间,他想要给李照影一些希望,便解释道:“韫书的婚事不是……”
李照影压根没有听进去,他恶狠狠地瞪着李观镜,继续道:“可是现在一切都毁了!你帮着你的朋友,亲手从我这里夺走了韫书!”
“不是这样!”李观镜提起声音,辩解道,“你明明知道自己给不了名分,她留在这里没有好处,那为何不让她离开?”
李照影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瞬间泄了气,他颓然地垮下肩膀,喃喃道:“我会有办法的,只要你不插手,我总归会想到办法……”
“你没有把握。”李观镜淡淡道,“她也等不起。”
李照影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你今天来是想做什么?让我认错么?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去杀你。”
李观镜今天来,有两个问题,其一是:“圣人赐婚是谁的主意?”
“我。”
“因为韫书离开,你就要去伤害别人?”
“伤害?”李照影有些茫然,“我只是在满足众人的期望——毕竟连阿耶都默许,不是么?”
朗家求未来的地位保证,太妃求朗家的势力,郡王先前是要为李观镜出气,而圣人则是要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李照影所说不错,所有人都在将他推向同一个目的地。
“我父亲的事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如今连史官都在粉饰,他又怎么会贸然下手呢?定然要让我自取灭亡才好。”李照影看着在寒风中瑟缩的红梅,话语中难掩倦意,“或许当年随他们而去才是最好的命运,留在这世上,不曾有一日遂心如意,不过是一具众星捧月的傀儡而已。”
李观镜说不出话来,那心软的毛病又犯了,面对这样的李照影,他无法再恨下去,只能说第二个问题:“尹望泉在哪?”
李照影摇了摇头:“他留在江南,你要问踪迹,得去找朗詹。”
“太妃搜刮的银两去了何处?”
李照影反问道:“你觉得她会告诉我么?”
李观镜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过了片刻,站起身,道:“柴昕会照顾好韫书,我希望你能悬崖勒马,这样的话,或许你们之间还有可能。”临到门边,他又补充道,“这世间女子大多身不由己,面对思语的时候,多想想韫书的难处罢,好好对她,等到雨霁天晴那日,你才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