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歌行抬头看了看两人,冲李观镜笑了笑,道:“章都水夏日来江南时,就被余杭前任县令刁难过,如今这个辛县令可出了不少力。”
李观镜奇道:“给哪边出力?”
“我对面的。”章询没好气道,“天高圣人远,这些人在自己的地方作威作福惯了,何况余杭郡一向富庶,只要不是太过废物,来做几日县令,总归政绩考核不会差,基本都能得到提拔。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他们也预料不到天意的变化,这才折戟罢了。”
卫若风忍不住叹了一声,道,“八程出事,消息传到长安,再经由颜侍郎传到我们手里,已经过了许久,如今再想去查明事故因由,怕是颇为不易,只盼辛春真的做点实事罢。”
章询道:“怕就怕不是意外。”
姚歌行道:“是否是人为,今日去县衙一查账簿便知。”
李观镜看向姚歌行,问道:“这是何意?”
“员外郎请看,如今这桩案子达到了什么结果?”
“停工?”
“不错,若是人为,既然冒此大险,必然是县衙的银钱出了问题。”
李观镜惊叹道:“都水监当真是明察秋毫!”
姚歌行笑着摆摆手,道:“下官不才,治水期间也碰过不少这样的案子,见得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卫郎中道:“可惜户部的两位同僚还没到,我们只能找个由头把账簿收来,好在有郡王府落脚,不然真不知哪处安全。”
李观镜有些心虚,他觉得郡王府也没有那么安全,不过比起刺史府或驿馆,应当会稍稍好一些。
午后,众人齐聚余杭县衙,辛春如约带来了手下,工房管事先呈上工程资料,李观镜翻了翻,除了开渠本身的工事资料,其中还有工人名录、画押以及工钱结算等等文书,李观镜指了指名录,问道:“是哪些人出了事?”
工房管事小心地看向辛春。
辛春不复上午的做小伏低,呵斥道:“还不快如实禀报给天使!”
工房管事连忙伸出手,哆哆嗦嗦地要去翻页,李观镜有些奇怪,不知道他在怕什么,不过还是帮着去翻,等到名录翻开一半后,工房管事指着连续登记的七人,小声道:“是他们。”
李观镜眉头一挑,伸手划过七人的名字,问道:“这七人?”
“是。”工房管事垂下头。
李观镜抬起头看向辛春,问道:“怎么如此巧?刚好是连在一起的七个人?”
辛春解释道:“这份名录是按所在村落归类,这七人刚好来自同一个村子,考虑到相熟之人做起事来更有默契,便将他们安排在了一处,谁晓得就这么发生了意外。”
李观镜从上往下看了一遍信息,这七人来自余杭城郊的沈家村,再看其他信息,也看不出端倪来,而且这桩案子若真的是为了拖延工期,辛春按理不会做得如此明显。想到此处,李观镜不再追问,而是将目光投向姚歌行。
姚歌行正在翻看账目,他其实不大懂记账的门道,意思意思看了几页后,便放下了账簿,露出一贯亲和的笑脸,道:“今日是看不完了,我将账簿带回去,辛县令不会介意罢?”
“这……账目毕竟涉及本县诸多公务,天使能否留在这里看?”
卫若风向姚歌行道:“辛县令此话在理,你挑选挑选,只捡与江南河相关的账簿带走,其余的莫要瞎看。”
辛春很明显被噎住,他抬头看了众人一眼,发现大家都是面色和善,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容拒绝”四个字,他无奈之下,只得殷勤地来到姚歌行身边,道:“下官来甄别。”
姚歌行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李观镜与卫若风对视一眼,卫若风点了点头,李观镜便将工房提供的卷宗整理好,准备等会儿直接带走。
在此期间,卫若风问道:“镜天,工人的合约是与谁签的?”
“是一名叫做王歌之的人。”李观镜看向辛春,问道,“此人在县衙么?”
辛春低声道:“不在……”
章询道:“先前似乎没听过余杭县衙有这一号人。”
辛春声音更小了些:“确实……”
李观镜心念一动,奇道:“莫非他不是官家的人?”
“下官惶恐!”
李观镜有些惊愕,看向卫若风。
卫若风沉声问道:“王歌之是何人?如今在何处?是他负责管理工人么?”
辛县令擦了擦额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他不直接负责管工人,但管事的是他的手下,眼下王郎君应当在……在……”
章询不耐道:“在哪里?”
“……会稽。”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要开工,还得去会稽将人请来,再一一召集?”卫若风见辛春点头,神色不由肃然,他沉吟片刻,想起会稽的大家族,便问道,“他是会稽王氏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