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镜微微动容,他知晓是一回事,从杜浮筠口中听到又是另一种感觉。李观镜在感情一事上向来胆小,加之不愿失去杜浮筠这个朋友,因此他虽明确了自己的心思,却没打算捅破这层窗户纸,只能偶尔浪上一浪,在边缘试探罢了,因此此时察觉到自己失态,李观镜连忙垂头去搅动碗里的粥,免得让杜浮筠瞧出什么来。
说完方才一番话,杜浮筠心中有些怅惘,他看着窗外秋色,没有注意到李观镜的变化,继续道:“那晚在树林遇见冒充阎氏的杀手,我便知道不妙,现在看来,徐氏义庄不过是一个幌子,只为引我们入局罢了,恐怕幕后之人早有准备,此事已经传到长安了。”
李观镜含糊道:“你是说赵王么?”
“徐不明的话你也听见了,赵王只是个自以为能够捕蝉的螳螂罢了,他的后面还有一只黄雀呢。”
李观镜也没指望轻易将杜浮筠骗过去,只是说到此处,他也没办法再接话。
杜浮筠忽然打住话头,笑道:“罢了,既然徐氏无冤案在身,阎登又不是侵地的贪官,我的任务便结束了,至于黄雀是谁,与我并不相干,等到瓜熟蒂落那日,答案自然会揭晓。”
李观镜暗自咀嚼杜浮筠的话,搅动汤匙的手不由顿住,他抬眼看向杜浮筠,犹豫着开口道:“那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杜浮筠笑着摇了摇头。
“那就好……”李观镜轻轻舒了一口气,杜浮筠虽说不涉党争,但他毕竟是东宫的人,自己那晚在他面前露了破绽,若是杜浮筠较真起来,自己很难糊弄过去,而且他不大想欺骗杜浮筠。
“啊,我想起一事。”杜浮筠忽然道。
李观镜一惊,瞪大眼睛看着杜浮筠。
杜浮筠佯作回忆的模样,道:“那晚在树林,我依稀听见你……”
李观镜屏住呼吸。
杜浮筠一个大喘气后,忍笑道:“听见你叫我的名字。”
李观镜一时不知该不该骂人,他咬牙切齿道:“可不是嘛,杜竹言!”
杜浮筠舒朗一笑,道:“这可是你第一回不再叫我什么学士。”
李观镜也不由跟着弯起嘴角,自己略作琢磨,道,“杜竹言,竹言……你的字与你十分相配,正直坚韧,襟怀若谷。”
杜浮筠一怔,过了片刻,温声道:“你将我说得像个君子。”
“若你不是君子,这世道敢自称君子的人恐怕没几个了。”李观镜恨不得给杜浮筠掰手指算,待他抬起手,才发现自己光顾着说话,就没给杜浮筠喂上几口,眼见碗中热气渐少,便不再耽搁,抓紧时间喂完粥,在杜浮筠拭口的时候,想起正事,回头扫了一眼,确认房中没人,凑近杜浮筠问道:“你感觉如何?”
杜浮筠从看见李观镜配上剑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因此答道:“缺些气力,骑马不成问题。”
李观镜得到想要的答案,却并没有觉得轻松些,他想了想,问道:“先前你说有同伴在这里接应,他们人呢?要不要一起走?”
杜浮筠皱起眉头,道:“没联络上,恐怕出了意外。”
“啊?”李观镜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那天我们刚到颍州时遇见的‘布谷鸟’难道不是你们的接头暗号?”
“不是,那天是去见一位故友。”
李观镜一直记着那个蒙面人的告诫,如今虽然困难重重,好在余杭郡是李观镜父亲的封地,李观镜因蒙面人的话而心生警惕,但却不会因此被吓退,他在意的不是江南有什么等着,而是那个蒙面人的身份。那天,蒙面人刚离开,杜浮筠便结束了会面,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蒙面人会不会与杜浮筠的“故友”有关系呢?想到此处,李观镜问道:“你那位故友是一个人来的么?”
杜浮筠眼中浮现出笑意,对于李观镜终于问到这个问题感到十分满意,答道:“不是,他有同伴。”
李观镜没注意杜浮筠的神情,他呆了片刻,待要再问,门忽然被敲响,李观镜惊了惊,连忙问道:“何人?”
“公子,是我。”郗风道。
李观镜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当真是草木皆兵。他过去给郗风打开门,见郗风带了两个包袱并一把匕首进来,问道:“马也安排好了?”
郗风点头,将匕首放到桌上,向杜浮筠道:“杜学士的剑已经放在马上,平日用匕首防身便好。”
杜浮筠如今体力大不如从前,真要用剑,恐怕十分吃力,李观镜暗自赞赏郗风考虑周到,顺手拿起匕首,放到了杜浮筠的枕边。
郗风道:“我去打听过了,阎刺史午后出发回城,我们到时候便跟着他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