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92)

瓷片来自灶房中摔裂的碗。

他日日进灶房,减轻沈青梧的劳作,本也是为了能拿到防身之物。以女杀手的粗心,灶房中短一两碗筷,她压根注意不到。

此时,张行简视力虽不能清楚地看到任何事物,但大体的轮廓他已能看见。这也是他选择与女杀手决裂的原因——不依赖她,他可独行,前去与自己的人马联络。

一点灯火下,张行简低头,冷淡地看着自己胸前的伤疤。那里的箭伤痕迹很深,与多年前的一道疤挨得很近。伤口结疤与新生出的粉肉混在一起,深深浅浅,实在丑陋。

他养伤一月,箭伤却依然影响他,让他胸口时时阵痛。天气越冷,那伤便越疼。

张行简的伤始终养不好,除却山野民间没有良药、他得不到悉心照顾外,也有他将每日熬的药都倒掉、一口不吃的缘故。

沈青梧若看着他,他便饮药;沈青梧不看,他便倒掉。自从他察觉这位女杀手的身份,他便不相信她一丝一毫。每次饮药后都有些昏睡征兆,他始终怀疑是女杀手的诡计。

奇怪又幸好的是,沈青梧本就不如何盯着他吃药。

而今,张行简需要那药物。他需要比平时自己服用的药物剂量更大的药,若有不妥,此药可用来对付女杀手。

如今当务之急,他应支开女杀手,布下针对她的杀局。

于是,烛火光下,俊逸秀气的郎君面容如雪,施施然展开自己的清薄袍衫,手中的瓷片,毫不犹豫地对着伤口重新扎了下去。

--

“嗯……”

沈青梧靠着墙,闭目思量间,听到屋中难抑的闷哼声。

她耳朵一动,听到屋中郎君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沈青梧:“张月鹿?”

屋中传来的声音尽量平静,然那轻微的颤音带着一丝哑,如石子落水般,溅响在沈青梧耳边:“没事……只是不小心碰到旧伤了。”

沈青梧眨眨眼。

旧伤?

下一瞬,屋中传来扑通倒地声,张行简呼吸声更颤一分。

沈青梧转身,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不放过这么好的可以看他身上是否藏有旧物的机会。

她推开门,扫一眼屋子,失望地发现浴桶边并没有挂着褪下来的男子衣物。张行简磨蹭这么久,居然一条腰带都没摘下。

而她再看,则被倒在地上、衣襟下渗血的张行简吓到。

张行简衣衫半解,乌发贴面,往日嫣红的唇此时苍白。他乌泠泠一双眼泛着润色,拆开的胸下布条染血,那箭伤让他额上渗汗,只有神色镇定。

张行简向她偏过脸,空茫的眼中光华流淌:“阿无?”

他苦笑:“我又要辛苦你了……”

沈青梧蹲在他身边,被他这鲜血淋淋的模样惊住。箭伤是她弄的,看遍生死的沈将军此时却因心虚,而没敢多看。

她面对苍白的、没有生机的张行简,手足无措。她希望他不那么好,但也不希望他奄奄一息。

沈青梧不知道见过多少战场同袍因为箭伤没有得到悉心照顾,而在捡回性命的数月后死去。

沈青梧声音微厉:“怎么回事?”

张行简顿一下,听出她语气的变化。

他微烫的额头被一只手摸上,一股内力向他体内输来。

张行简心中一凛,伸手拉住她手腕,轻摇头拒绝。他喃声:“阿无,我拆布条时不当心,伤口重新渗血,伤势似乎加重了。我这几日一直觉得胸口闷痛,却怕你担忧,而不敢告诉你……”

他越说声音越低。

他垂下头颅,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沈青梧:“张月鹿?”

她伸手碰他呼吸,手脚冰凉。她叫唤他数声而没有效果,屋中浴桶热水滚滚,沈青梧开始后悔不该逼他洗浴。

沈青梧抱着怀中体温时高时低的男子,迷惘:“我的假期怎么办?”

……他若死了,她的假期怎么办?

张行简喃声:“药……”

沈青梧醍醐灌顶,想起了镇上那个大夫。她此前一直要大夫不要开什么有用的药,这时却巴不得大夫能开出灵丹妙药,好拯救她的假期。

沈青梧:“张月鹿,你坚持一下。”

病人不能跟着她长途跋涉的道理,她是懂的。

她当即将张行简送到床上,反身大步出屋,运用轻功向镇上赶去。她不知道大夫住在哪里,不知道医馆有没有关门,但她得抓紧时间。

沈青梧走后,张行简自然是立刻开始布置这个自己躺了一个月的屋子。

沈青梧提着那瑟瑟发抖的大夫回来屋宅,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沈青梧生怕自己回来后见到一具尸体,但幸好,张行简气息微弱地躺在榻上,看上去仍有救好的机会。

沈青梧对那大夫指手画脚:“这次可以多配点好药,他好像伤口裂了,估计是以前药不对。”

上一篇:拥朱羲下一篇:江山为簪

伊人睽睽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