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业喘着气,猛地出力握住张行简的手,浑浊瞳孔大颤:“你真的让官家、让官家给出了圣旨?你真的成了宰相?你真的……你怎么说服得了他!你怎么可能说服得了他!
“你姓张!”
张行简微微笑:“在下不才,在你们打仗打得偷偷摸摸不敢声张的这段时间,特意回了一趟东京。说服官家嘛……孔相你是熟家,应当知道官家无利不起早,还是很好说服的。
“我不过告诉他如今局面之混乱,告诉他我能替他解决这种局面,动了动嘴皮子,官家就点头了。”
孔业瞳孔中神色涣散。
他唇角渗血,惨笑连连。
他早就知道少帝会抛弃自己,早知道少帝是墙头草,没想到这么快、这么快……少帝明明再坚持坚持就好了。
张行简宛如能洞察他的想法,平和说:“坚持不了的。帝姬有益州军支持,难道要整个大周卷入战争吗?”
孔业等人打架打得这么隐秘,不都是为了避免整个大周卷入战争吗?
孔业浑身发冷,无神地看着天际间的漫漫雨丝。
他在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忽而用力抓住张行简手腕。张行简低头,看到手上一长条血痕。
孔业用尽力气在他耳边吐出恶毒之语:
“你不要以为你赢了我!好多事你还不知道呢,你那兄长、你那兄长……”
张行简眸子一凝。
但是孔业当然不会将话说完,孔业冷笑着看这个天之骄子。
他与这个人斗了这么多年,与张家敌对了这么多年,他没想过自己的敌人,从张容变成张行简后,自己仍然赢不了全局。
张家人、张家人!
张行简杀了自己又如何!
孔业恶毒地留下最后一句:“你们张家的郎君,都是疯子。”
孔业便这般咽了气。
张行简目光平静地伸手,推开死人拉着自己的手腕。张行简站起来,转身面朝军营中跪着的军士、站着的军士。
他开始发布他的命令:“搜查孔业寝舍与书房,所有有字的都给我查。孔业间离官家与帝姬,涉及谋反,尔等迷途知返,此时正是立功之时。
“竖白旗,结束战争,向对方递出和书。告诉帝姬,告诉博容,我代表中枢,要与他们谈判。官家没有想杀帝姬,一切都是孔业挑拨,官家让我代他,迎帝姬回朝。
“这场荒谬战争,持续下去会死更多无辜百姓。帝姬若心系无辜者,当停下战争。为了天下黎民,请帝姬接受谈判。”
他向卫官颔首:“大致内容如此,代我写和书,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告诉他们,我即刻前往益州军,求见博帅与帝姬。”
卫官们连连点头。
战争是孔业要发起的,是沈家想当功臣。最下面的军人,哪里知道上面那些人的心思?他们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要杀帝姬,什么沈五娘子当皇后……跟普通百姓有什么关系?
他们不在乎是孔业做宰相,还是张行简做宰相。谁让他们信服,他们便跟随谁。
只是听命令的军人们,有人露出为难神色。
张行简察言观色,温和问:“怎么?”
那将军问:“我们竖白旗,对方就会停手吗?我听说,这一次对面的将军是沈青梧……那女子可和一般人不一样,在战场上,她就是疯子。”
沈青梧。
张行简琉璃一样的眼珠子微微颤一下。
他袖中手臂听到这个名字就一阵痛意。
苗疆小娘子为了让他清醒着站在这里,日日跟在身畔为他扎针。针是越用越多,张行简却明显感觉到痛意越来越难压制。
张行简语气却平静:“她是疯子又不是傻子,难道她听不懂人话吗?该如何做,按照我的命令去执行便是。”
张行简背过身,让他们去战场,自己打算去孔业的房舍找一找线索。孔业临死前的话,给他心中添疑,他不能放任不管。
但是张行简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天幕灰蒙蒙,雨丝如帘,清雾弥漫,山林如画。
跟着他的死士:“三郎?”
张行简下巴一点点绷起,袖中手一点点握拳。
他转身,走向军人们散去的方向。
他眼眸漆黑:“我去会一会沈青梧。”
死士们默然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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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不是孩童游戏,上了战场就是你死我活之局。
沈琢只是没想过,有一日,他面对的敌人,会是他的妹妹,沈青梧。
他从没想过,那个被关在黑屋中的小女孩,那个习武都要靠偷看偷学的小女孩,有一日,会带着千军万马,会得到统帅信任,与自己在战场上狭路相逢!
沈琢自小接受军法教育,自己学怎么排兵怎么打仗。
沈青梧怎么和自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