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安夫人露出乖巧的笑,但笑意很浅。
安夫人眸色更沉。
此行目的已达,安夫人从座位上起身,与安佑一同走出候客室。
一路上她都拉着安佑的手,嘘寒问暖的,装得母子情深。
分开时,安夫人抬手抚摸安佑的脸,当着后勤部部长的面,语气温柔:“我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吗?小心谨慎,不能做的事别做,不该碰的人别碰,这样才能安稳度日。我跟你父亲在家等你,你可别辜负我们的期望。”
安佑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笑着答话:“我会听话的,记在心里。”
后来安夫人走了。
后勤部部长看着安佑乖顺的模样,在他身边感叹:“明明舍不得安夫人,为什么不肯见她?这嘴上不说,心里啊,还是惦记着。”
安佑瞥了他一眼,笑了笑:“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惦记着她。”
部长仿佛终于听见了什么悦耳的话,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在绽放:“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嘴硬心软。”
“我为什么不去死,因为我惦记着她早点死啊。”安佑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道,“她和那个老东西活一天,我就必须撑一天,好累。”
部长听闻安佑的话,表情一点点凝固在面庞。
离开部长的视线,安佑抬手碰了下自己被掐破的后脖颈,看着指尖沾染的血渍,他嘴角耷拉下去:“指甲锐利的老巫婆。”
老巫婆的话让安佑想起了那个有需要的时候就把自己拎出来,不需要就让自己滚远点的父亲,他眸色比刚才更黯淡了。
“长了一身肥肉的老东西。”安佑在脑海中回忆起父亲的体型,忍不住笑出声,“他就是一坨肥肉,一坨在帝国大厦间谄媚求荣,挣扎求生,恶心又虚伪的肥肉。”
走在与行政大楼方向相反的道路上,安佑路过玻璃花室时,从口袋掏出手机。
打电话给秦煊。
秦煊还是秒接:“事情结束了吗?”
听闻对方的声音,安佑顿了下,方才眼底的玩味消失殆尽。他扯扯嘴角,有点想哭:“狗,我受伤了,腺体好痛。”
对方低沉嗓音果然开始急切:“你在哪儿?”
“花室前面。”安佑环顾四周,“种了一大堆红色玫瑰的花室。”
“站在原地,等我三分钟。”
秦煊朝这个地方奔来,透过听筒,安佑听见了嘈杂又急促的风声。
三分钟内,秦煊准时出现。看见alpha黑色的硕长身影的那一刻,安佑突然感觉眼睛火辣辣的,鼻子也酸。
他挂断手机,将其装回口袋。
秦煊匆匆走到他面前,眸色关切:“我看看你的伤。”
安佑将高竖的衣领放下,微微垂首,露出被指甲扎破的后脖颈。伤口是三个月牙一般的指甲印,不深,但因为是腺体,一直没能愈合。
它持续流血。
像在哭泣。
秦煊立刻将安佑从地上抱起,快步走向医院:“怎么受的伤?”
“巫婆用她的红指甲掐我。”安佑趴在秦煊颠簸又宽阔的肩上,语气委屈。
他伸手揉了揉眼睛,没一会儿突然偏头看向秦煊,小声道:“秦煊,我的眼睛好像被太阳灼伤了。”
秦煊在冲向医院的途中诧异地转头看向安佑,面色一滞。
少爷的小脸上挂满了泪,他在不停用手擦着,擦得手背湿淋淋的一片。
“是吗……”秦煊嗓音沙哑,他腾出一只手,为安佑拭去泪水,“这都是太阳的错。”
“嗯。”安佑吸了吸鼻子,点头。
秦煊咽喉哽塞,说不出更多的话,也不能说更多的话。
追问需要被禁止,它会侵犯少爷的尊严。
少爷的尊严是玻璃,轻轻一碰就碎了满地。
*
离开医院的时候,安佑的脖颈缠了绷带,弄得他转头都不便,感觉自己像个木乃伊。
“秦煊你看我。”安佑指了下自己的脖颈和脸。
秦煊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顺着他夸赞:“即使如此,少爷依然好看。”
但这回秦煊猜错了,安佑并不想夸自己,他反驳:“你为什么会觉得一具被扎破的躯壳好看?绷带下面藏的都是腐肉,上次的烫伤也是,我的胳膊烂过,只是不严重。”
秦煊对他的形容不能苟同,知道安佑心情不好,却想不出更多的话来接。
又是敷衍的沉默,安佑不喜欢。
“没意思。”他朝前迈开步伐,手却在下一秒被秦煊牵住。
“不是要去吃牛排吗,应该走左边。”
安佑的眼睛微微睁大:“你还没吃饭?”
“没。”秦煊道,“等你。”
笑意终于重回安佑眼底:“为什么要等我,你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来。”
“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