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顾锦瑟点点头,她瞧见了张明浅藏在了发间的白发,像染了寒霜。
衣裳是一袭青色宽袖的裙裳,华贵明亮,缀着珍珠,婢女服侍她穿好,最后坐在妆台前。她转身看着顾锦瑟,顾锦瑟愣了下,先开口:“我不会描眉。”
上回明祎就不肯,说她手艺太差了。
张明浅望着她,眼睛睁得很大,忽而笑了,“你想多了。”
顾锦瑟浅笑,望着被病抽尽生机的人,深吸了一口气,搬了凳子坐下,道:“我没有替别人描过,但婢女替我描过。”
张明浅笑了,霍然回身,对上女孩明眸,道:“顾锦瑟,我的桃干,好吃吗。”
“不好吃,都坏了,味道也变了。”顾锦瑟嫌弃道。
长发散开后,白发多了许多,顾锦瑟看得发怔,而婢女似看惯了一般,若无常事般梳妆。
梳妆后,婢女退了下来,眼角滑落泪水,她也不敢哭。
顾锦瑟扶着张明浅出屋,她太虚弱了,走不动路,顾锦瑟只好扶着她在屋檐下坐下。
这一刻,顾锦瑟体会到什么叫无可奈何、什么是无能为力。
张明浅无力地靠着她,微微一笑,道:“我走后,烦请你帮我打理府邸的事情,该散的散,该卖的卖了。”
“知道,你放心,我会去办的。”顾锦瑟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声说:“你还想做什么呢。”
“葬在高山上。”张明浅眼睛模糊,虚空成了一抹幻影,手背一暖,她低眸去看,泪水滚滚而落,继续说道:“顾锦瑟,我未曾想过你会留下。”
“我说过了,吃了你的桃干,还你的情。”顾锦瑟咬着牙齿。
“我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呢。”张明浅惋惜,低叹一声,“无妨,你去做,你帮我在京城内创办女学,明祎会开女子科考,你们做了。”
明祎来时,两人坐在屋檐下,光照在她们的身上,温暖宜人。
杜衍慢了一步,来时,哭出了声,她欲上前,明祎拦住她:“她未必想见你。”
杜衍捂住唇角,浑身颤抖。
顾锦瑟沉默良机,好奇道:“你为何入京呢?”
“村子里说女人是赔钱货,不给吃饭、不给读书,我就想来了。顾锦瑟,你的阿娘很好……”张明浅眼睫轻颤,慢慢地闭上眼睛,贴着顾锦瑟,她感受了从未有过的暖意。
她感觉很暖很暖,暖到很困很困。
顾锦瑟感觉到她的力量在散去,靠着自己随时都会倒,她慌了,“你不等潆茴了吗?”
“不了……”
“还有、还有……”顾锦瑟不知该说谁了,忙抱着她,扭头却见远处的二人,她慌得不知所措,“明祎、明祎……”
明祎疾步跑了过来,顾锦瑟感觉手中的力量突然消失了,她惊惧不已,唇角张了张,竟说不出一句话。
张明浅靠在她的怀里,在最温暖的春末中离开了。
长公主匆匆赶来,小跑进府,入角门处听到了一阵哭声。
她蓦地停了下来,呆了呆,风吹过,一滴眼泪滚下。她抬手抚了抚脸,指尖湿润,原来自母后走后,她也会哭。
她的丞相走了!
*****
张明浅病逝,张府挂满了白色的招魂幡,顾锦瑟买的木头没有用上,后院里摆了一口上好的棺木。
棺木放了足足七年了,自张明浅二十五岁后便打造好了棺木。
顾锦瑟接管了张府的事务,张明浅的好友学生陆陆续续来吊唁,哭声一片,她有许多学生,也有许多好友。
学生中不乏有教学的女先生还有经商的女掌柜以及入朝的女官,好友中不乏有明祎杜衍等女官。
吊唁的人来了许多,顾锦瑟看得头疼,明祎不在身边,她望着招魂幡生气。
停灵七日,葬入高山之上,张府奴仆解散,房屋没有卖,留下几个贴身伺候张明浅的婢女打扫屋舍。
出殡这日,消失多日的潆茴出现了,顾锦瑟神色紧张,明祎拉着她,“紧张什么。”
潆茴一袭白衫,眉眼一抹花钿,妆容得体,她走到了棺木前,久久出神。
前来送张明浅的人很多,她们都看着女子,有人认识她的身份,却不知她是欧阳家的后人。
顾锦瑟凝眸,潆茴忽而走到她的面前,嫣红的唇角微启,眸色潋滟春光,“明相,我罪孽深重,先帝……”
“住嘴。”明祎神色严厉。
潆茴淡笑,“顾大姑娘宅心仁厚,不如帮我一件事。”
顾锦瑟疑惑:“什么事?”
“不瞒你说,我喜她爱她,纵她不喜我,我也希望你将我葬在她身侧。”潆茴轻轻说道。
顾锦瑟轻颤,“我没想……”
“明相,你会让我活着离开吗?”潆茴注视着明祎,撩起衣摆,缓缓地跪了下去,“明相,你待我恩重如山,我叛你乃罪不容恕,不需您动手,我便会自我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