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焱瞧着那片红,鬼使神差地抚了上去。入手触感细腻,秦焱手掌顺势下滑,将他侧脸包裹在掌中,细细摩挲了下。
极尽温柔。
若是秦四见到他家将军这副神情,怕是会大呼白日见鬼。
裴俦眼睫倏然颤了颤。
秦焱维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无端地紧张起来。
若是他醒了,他就……
裴俦神情骤然痛苦起来,闭着眼睛呕了一大口血,染红了雪白衣衫,些许沿着秦焱的手掌簌簌而下。
秦焱先是呆了呆,旋即拿袖子给他擦了脸,起身极快地掠了出去。
“军医!军医!”
片刻后,军医,秦四,加上秦焱一共三个人挤在裴俦床前。
军医细查了他伤口,惴惴不安道:“将军,方才我就想同您说了,裴大人身上的伤是止住了,可这内伤……我是治不了的,须得请个大夫来瞧瞧。”
秦焱抿紧了唇。
这军医从前在西境是治跌打损伤的药贩,金赤打来西境,他丢了活计四处流浪,被秦焱抓去了军中给将士们做包扎,一年多下来,倒是能把军中将士们的伤病处理得不错了,但在真正的医理药理上,还是没法儿指望他。
尤其还是裴俦这么个身体不好的病秧子。
秦焱看得出,虽然裴俦武功不低,靠着练武,身体想必比先天强了不少,但同真正的军人相比,还是差得远。
“秦四,”秦焱思虑半晌,道:“派往邯京的传信官刚走不久,你去周边郡县找一找,只要是个大夫都先给我抓回来!要快!”
“是。”秦四领了命,赶紧匆匆去了。
秦四办事果然牢靠,夜色初降时,便在邻近郡县与江城之间走了个来回。
军医站在府衙门口等他,见他手里拎了个人。
军医奇道:“大夫呢?”
秦四把人往前一带,耸耸肩道:“他就是。”
军医瞪着眼睛将那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这人衣衫褴褛,脏得瞧不出原来的颜色,只是瞧那样式,似是一身道袍。他不知多久没有洗漱过,头发乱糟糟地黏在脸上,看不大清面容,军医甚至闻到了一股难以言明的味道。
秦四瞧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无奈道:“没办法,百姓们死的死逃的逃,这节骨眼儿上哪儿去找个正经大夫?就这,还是我赶巧,瞧见他给一个犯了哮喘的灾民配药,才赶紧将人掳了来的。”
军医叹道:“那这位……道长?请进吧。”
三人一进院子,秦焱也刚好走出裴俦屋子。
待走近了,二人准备见礼,秦焱抬手拦住他们,道:“这是大夫?”
秦四道:“是,方圆几十里就找着这一个会治病的。”
“拖下去洗干净。”
秦四疑心自己听错了,懵道:“啊?”
秦焱横了他一眼,冷声道:“把他洗干净了再送过来,这么脏是要熏死谁?”
“啊?啊是是是!”
那道长只来得及呜咽一声,就被秦四和军医二人扛着去了偏院。
秦焱端了盆热水,给裴俦擦着汗。
他倒是没再呕血了,只是发着低烧,不停地冒冷汗。
秦焱大掌放在他额头上试着温度,便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进来。”
饶是冷静如秦焱,瞧见眼前这半大的少年郎时,也有些无言以对。
这是之前那个脏兮兮的道长?
秦焱睨了秦四一眼,后者霎时就哭着脸道:“主子,这事儿真不怪我,他之前那样子,谁看得出是个半大的孩子啊?”
只见那少年道长约莫十六上下,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明亮清澈,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明显稚气未脱。
他往屏风后面瞧了一眼,脆声道:“有伤要治的就是这位吧?”
他边说边往里走,姿态自然得很。
秦焱很快将人拦了,一座山似的堵在他面前。
少年道长也不生气,微笑道:“贫道道号不二,在三青山修行,略通些医理。我看这位公子伤得不轻啊,阁下不妨让贫道瞧上一瞧?”
秦焱蹙着眉,良久道:“你真能治?”
不二还是微笑:“尚可一试。”
秦焱远远地望着裴俦苍白的侧脸,抿抿嘴,还是让开了。
不二端了个凳子在床前坐下,手搭上了裴俦手腕。
秦焱的盯着二人肌肤贴合之处,目光刀子似的,不二却恍若未闻。
片刻后,他转头望着众人,道:“贫道要试着为这位小友医治,烦请诸位清个场。”
秦焱道:“出去。”
秦四和军医依言退下。
秦焱最后离开,关上门时,正看见那不二举着一枚银针往裴俦手臂上扎下去。
月至中天时,不二推门走了出来。
秦焱一直守在檐下,赶紧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