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俦见他胸前纱布又渗出血来, 准备开口喊人。
赵观文却睁开了眼睛,疲惫地看着他。
“裴大人……”赵观文哑着声音, 似乎想坐起来。
裴俦赶紧上前压住他肩膀, 急道:“别动!大人您别说话, 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
赵观文便没动了, 扯了扯嘴角,道:“你去那边的小案上,右下第二格抽屉里,有我的符令……”
他似乎极累,说了几句便要停下来歇一歇,又道:“你持着我的符令,带着守备军出发前往江城,不必顾着我,我这里有的是人照顾,可江城……江城百姓还在等着救援呢,不能再耽误了!你走后,我亦会向朝廷上奏,请求派兵增援江城,裴大人,一切就拜托你了……”
裴俦红了眼眶,终是沉默颔首,取了符令,行过大礼,就驾马往梓中军营赶。
江城。
施米的队伍早早便排起了长队,而负责发放米粮的衙役,午时二刻才慢悠悠走来。
往日发米,都是将大米倒入容器中,衙役用木瓢丈量,每人每日只可领一瓢。
今日却换了规矩,米粮被分装在一个个小袋里,每人可领一袋。
流民们虽觉疑惑,却也一言不发地排队领米。
有人领了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打开袋子瞧了瞧,当即大叫道:“这米不对!”
流民们齐齐望了过去。
那人伸手在袋子里一抓,又摊开给大伙瞧。
只见他手上白灰两色掺杂在一起,哪里是什么大米。
其他领到米的流民也将手里的袋子拆开来看。
“是沙子!”
“他们发给我们的是沙子!”
“竟然用沙子来糊弄我们!简直丧尽天良!”
流民们顿时轰作一团,齐齐挤到衙前,要讨个说法。
“吵、吵什么!”那衙役咽了咽口水,道:“剩下的大米只有这种!你们要是嫌不好,就什么都没了!”
流民们怒气更甚,一齐涌上去,将那施米的木桌都撞翻了。
半沙半白的“粮食”洒了一地,又被无数脚印踩过,碾碎到泥尘里。
“哪有这样的!”
“这不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吗?你们太过分了!”
都御史本来在同窦如松讲话,听见外面的吵闹声,奇怪地出门去看。
“怎么回事?”
现场有吴卫的人,认得都御史,赶紧拎着袋子上前去,掏出一把呈在手中给他看。
“大人您看,他们今日给我们发的是沙子!”
都御史皱起眉头,三两步走过去,拨开人群去看,果见那侧翻的木桌下,全是掺了沙子的大米。
他顿时勃然大怒,指着那堆大米,高声道:“窦知县!这是怎么回事!”
窦如松倒是镇静,瞥了地上一眼,将他请到一旁,悠悠道:“大人,江城的储备粮食已是捉襟见肘了,撑不过两日,下官也是为了安抚流民的情绪才出此下策,有希望总比绝望好啊。”
“你!”都御史简直想动手了,怒道:“那沙子是人吃的东西吗!”
窦如松不以为然,道:“这群人连树皮都能吃,吃点沙子嘛,区别不大。”
都御史只恨自己是个文弱书生,若是裴俦在场,立刻就能将这狗官捆了,扔河里喂鱼去。
“大人!下官也是没有办法……”
窦如松这厢还在变着法儿地糊弄都御史,队伍末尾处却骤然嘈杂起来。
都御史转头去看,道:“怎么回事?”
流民们忽然不要命地往这边跑来,大喊大叫吵作一团,都御史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待他们离得近了,众人才知道听清他们说的什么。
“山匪!是山匪!”
“山匪进城来了!好多人!”
“快逃啊!”
都御史已经瞧见了骑马的匪首,若是裴俦在场,就会认出那是乌鸦寨的铁大。
他下意识朝窦如松望去,只见后者亦是一脸惊恐,似乎并不认识这伙匪徒。
流民们四下流窜,窦如松已经在招呼衙役们关门,见都御史一动不动,他赶紧喊了两声:“大人,快进府里啊大人!这些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山匪!”
都御史瞪他一眼,随即护着小孩妇人往隐蔽处去。
窦如松见状,咬了咬牙,喊衙役们关门。
都御史怀里抱了两个小娃,跟着几个妇人一同往酒楼跑。
山匪们骑了马,脚程极快,伸出的刀尖眼看就要戳上他后背。
都御史只听见兵器交锋的声音,回头一看,是吴卫带了几个弟兄,将那几个山匪给收拾了,又招呼都御史赶紧带着人下地窖。
见这边竟有人反抗,有山匪吹了声口哨,顿时有更多的山匪涌了过来。
铁二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吴卫等人,轻蔑道:“谁给你们的胆子反抗?识相点把女人财物都交出来,赏你们一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