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焕俯视着他,嗤笑道:“我是好心通知你一声,免得将来你们在下边相聚时生分,做弟弟的,这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可以做的。”
刘奕红了一双眼,愠怒地盯着他,“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哎呀呀,还是第一次见皇兄这幅神情!当真精彩至极!”刘焕夸张地拍了拍手,下一瞬却变了神色,厉声道:“朕是九五之尊!天下人的性命皆握在朕的手中,朕有何不敢!”
刘奕伏在地上,肩膀耸动,泣不成声。
“皇兄,要怪就怪你命不好,你自找的。”刘焕丢下这么一句话,提步离开了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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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初立,桂存山重设内阁,披星戴月地开始制定对敌章程。
桂存山手里共有十八万大军,西境守备军经此一役,不知折损多少,二者兵力大抵相当,桂存山要想完全制胜,就需要在其他方面下些功夫。
更不用说,他从一开始,要的就是压倒性的胜利。
梅万宪被他派了出去,约莫三日后能回来。
裴俦虽死,他找过寇季林,明里暗里胁迫于他,寇衍那边倒不是问题。
当前战局明明处处有利于他,桂存山心里却始终萦绕着一丝不安。
这日桂存山刚从议事厅中出来,一路走回承和殿,见宫人们来往行色匆匆,手里托盘礼盒眼花缭乱,心生疑惑,叫住一个宫人问话。
“回总督,明日便是陛下寿辰,陛下吩咐礼部大办,时间太过紧迫,小的们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生怕误了陛下寿宴。”
桂存山挥挥手放他离开,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这刘焕初登帝位,不思政事不喜临朝,反而行事多有奢靡之风,只想着安逸享乐,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不过,蠢货也有蠢货的好处。
桂存山眉头很快舒展开来,瞧了眼天色,准备去寻蔡起辛。
刘焕寿宴的排场完全是照着景丰帝过寿的章程来的,有过之而无不及,饶是桂存山,入殿时瞧着殿中莺歌燕舞、杯盏相交的情状,也忍不住沉了脸。
张德福恭敬地将他往右首座上请,刘焕怀中揽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正与她饮酒嬉戏,见桂存山来了,这才放下酒杯,冲他抬了抬下巴,“舅舅来了。”
“参见陛下。”
“舅舅不必多礼,入座吧。”
待献礼、敬酒、开席等仪式一一过了一遍后,桂存山坐了片刻,忽举了酒杯向刘焕敬酒,说了几句祝寿词后,桂存山不经意道:“说起来,臣虽为陛下舅舅,却未曾看着您长大,如今陛下登临帝位,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刘焕笑道:“朕能走到今日,舅舅功不可没,请再饮一杯。”
桂存山饮尽一杯,忽叹道:“我与你母妃亦是二十余年不曾相见了,不知她如今可好?”
刘焕笑容微滞。
桂存山观他神色,又道:“她虽未曾看顾你长大,但到底是你的母亲……”
“她算哪门子的母亲!我那日上太华山去找她,她连一个笑容都吝啬给我!既然不愿意养育我,当初不如不生我!”
酒盏摔碎在阶下,临近的臣子妃嫔们都被吓得不轻,桂存山冲张德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收拾残局,旋即拉着刘焕回了座上,耐心道:“是臣的不对,不提她了不提她了,今日是陛下的寿辰,应当开心些。”
刘焕抬头看了他一眼,重新扬起笑容,“对,朕的寿宴,应当欢喜!来人,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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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停下来休息时,梅映宵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把靴子里的沙子倒出来。
崔邈站在路边,手搭在眉骨上遥看远山,头也不回地道:“快咯,走到一半了。”
梅映宵重新穿起靴子,瞧了眼灰扑扑的天色,“邯京到西境这么远?咱们走了三天了,这才走到一半?”
崔邈听他声音粗哑,解下腰间水囊递给他,叹道:“咱们大渊,地盘大着呢,要不怎么会引来金赤人的觊觎?”
梅映宵仰头灌了口水,擦着嘴,苦笑道:“金赤人还没越过界呢,咱们先窝里斗起来了,那桂存山真不是个东西!”
崔邈转过头,一脸惊恐地望着他。
梅映宵奇怪道:“……做什么?”
“小梅啊小梅,你学坏了,都会骂人了!不行,回京之后我得跟裴首辅说道说道,好好的国子监学生,怎生变得这般粗俗不堪!”
梅映宵:“……”
“不是,您老人家是不是忘了,裴首辅还被关在刑部大牢呢?”
崔邈对他露了个神秘莫测的笑,“那是之前,你以为秦将军瞒下西境军情,自个儿先跑回邯京去做什么?这会儿啊,那两个应该相聚了吧。”
梅映宵不置可否,仰头又饮了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