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俦还未回答, 谢灵衣赶紧捶了桂垚一拳, 嗔道:“方才是他们给我解了围,你这么凶做什么!”
桂垚立刻放松下来,握住谢灵衣的手放在胸前,温声道:“好好好, 是我不对。”
赵岭轻咳一声, 不自在地转过身去。
裴俦措不及防被人喂了一把狗粮,还得板着脸维持着一国首辅的气势, 快要绷不住了。
所幸桂垚并没有和自家夫人粘腻多久, 对裴俦道:“此处不是讲话之地, 裴大人与这位可否赏脸,移步桃花源一叙?”
“乐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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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寻了个雅间坐下, 等茶点的间隙里,裴俦有幸听完了桂垚这一路是如何“艰辛”“劳累”地赶来邯京的。
只见桂垚贴着他家夫人,双手紧握, 细细讲着这一路来的见闻。
谢灵衣一开始还顾忌着另外两人在场,不怎么搭理桂垚。直到对方神情委屈起来, 谢灵衣霎时忘了羞赧, 二人说起了体己话。
赵岭坐了一会儿, 起身到窗边临湖看鱼去了。
他一个没成家的男子, 听别人私房话像什么样子!
赵岭极快地回头瞧了一眼。
裴俦亦是无家无室,却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对一旁腻歪的二人视而不见。
不愧是首辅大人。
茶水果子上桌后,谢灵衣携丫鬟到一旁小案上琢磨布料去了,三个大男人这才团团围坐。
“内子不喜我饮酒,今日桂垚以茶代酒,谢过裴首辅相救之恩。”
“桂将军客气了。”
桂垚又转向赵岭,裴俦会意,主动介绍:“这位是户部侍郎赵岭赵大人。”
“赵侍郎。”
“桂将军,幸会。”
裴俦拨着茶沫,忽道:“桂将军此番进京,只是为二小姐而来?”
桂垚长得不差,剑眉星目,许是久在军中,晒得有些黑,加上连日奔波,胡茬都来不及刮,看上去难免有些潦草。
他转头望着谢灵衣,唇角带笑,瞧上去竟有些温润之意。
桂垚瞧着谢灵衣,话却是对裴俦说的:“裴首辅不必试探我,此番不为军令,只是为了我夫人。”
他转过头,从碟子里抓了把瓜子剥着。
“二位久居邯京,想必听过不少关于我们的闲话。”桂垚语气微涩,“灵衣她,为我牺牲得太多了,若非临时有军务,我该陪着她一同回来见岳母,断不会让她受如此委屈。”
“二位伉俪情深,着实令人艳羡。”
桂垚微挑眉,望向裴俦,“裴首辅也不差啊,桂某到京不过一日,可没少听说您与明威将军之事。”
裴俦:“……”
赵岭:“咳咳。”
桂垚反击完毕,才慢吞吞地道:“裴首辅今日救了灵衣,您虽不是携恩图报之人,桂某却不喜欠人情,但凡桂某能做到的,您尽管提。”
裴俦转着茶杯,脑子飞速运转。
桂存山要反是迟早的事,只是他藏得极深,将自己捂得密不透风,往岭南的探子不知去了几拨,都查不出任何异动。
以这桂垚与谢灵衣情意之深,返京奔丧这种事都抽不出空陪同。他说是忙于军务,什么样的军务,连陪夫人回趟娘家都抽不开身?
裴俦终究没看完《鸿鹄志》全书,开不了上帝视角,且那似有似无的梦境触发不知要什么条件,距今已经许久不曾“发作”过。
这桂垚乃是桂存山一手提拔起来的副将,若是可以……
于是他抬头望着桂垚,定定道:“裴某毕生所求,不过是大渊山河稳固,我等皆可安享平凡日子而已。”
谢灵衣终于将那几匹布摆弄明白了,笑着与那小丫鬟说着“这匹给阿垚做身长衫”“这匹颜色太深,给阿垚做身宽袍,平日军中上值可以穿”之类的话。
桂垚听着瞧着,眼眶渐渐红了。
片刻,桂垚的声音很低,却极有力地传了过来。
“桂垚与裴首辅所求,并无不同,倘若来日山河有变,桂某会站在百姓这边。”
裴俦与赵岭对视一眼,起身端端正正地向桂垚行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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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邯京两百里外的太华山上,一年轻僧尼正在扫着院内新落的银杏叶。
日临黄昏,秋色连天,满地金黄。笤帚方才将层层落叶扫开,秋风一吹,立刻便有大把落叶被扫落下来,又覆上薄薄一层,再来几回,院内又该落满银杏叶了。
这已经是今日清扫的第三回 了。
年轻僧尼自暴自弃地将笤帚一扔,坐到一旁石凳上不动了。
一慈眉善目的师父方从内堂走出,手上缠了一串佛珠,见了此景,摇了摇头走上来。
“慧静,这是怎么了?”
慧静站起身来,双手合十行过佛礼,道:“师父,这院子我扫了几回,这些叶子又落上几回,简直是白扫了!只要师父点个头,慧静这就找根杆子,将这满树的枯叶都打落了,岂不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