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按了删除键,确认删除。
逢冬转过头。
孟莹的右手已经揣回兜里,她的眼睛还是很漂亮,长发染成灰蓝色,左手夹着根燃到一半的烟。
逢冬的目光落在那根烟上。
孟莹也跟着她看,手指一松。
燃到一半的烟落尽雪地里,灼红的火光很快熄灭,雪里留下一片不大的黑灰。
她的身上穿了件薄牛仔外套,袖口上挽,露出一截细瘦手腕,上边有一大片黑色太阳纹身。
When the sun goes down.
(当太阳陨落)
逢冬的眼眶酸胀。
有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骑着摩托从她们身边经过,在几步之外刹车。
车上的人扭头吹口哨:“校花,今不去学校啊,上车吗?”
逢冬突然想起周五的学生大会上那段“乐于助人”的故事。
“女生,穿着隔壁艺校的校服呢,好像是那个校花,叫什么莹。”
当年那件事后,孟莹被她妈妈带着离开,和镀城的一切人和事断了联系。
原来她来了B市。
逢冬终于把没问的那句话问了出来:“你过得还好吗?”
孟莹的手指搭在黑色太阳的纹身上,张扬又颓靡。
她答非所问:“删了一张照片,我会还你一张。”
逢冬没再问,把一兜红豆饼递给她。
孟莹低头,看见滚烫的馅料从一角漏出来,沾在烤得金黄的饼皮上,愣了很久。
回去的时候,逢冬收到了一张照片。
是十来年前的照片,像素并不清晰,上边两个人,一男一女。
她盯着男人的侧脸看。
看了很久,然后删除照片,退出界面。
——
周一早晨,逢冬往班里走的时候,被一个男生拦住。
她认识这个男生,八班的孙成。
八班是吊车尾的班,里边的人混日子是出了名的,逢冬跟他没什么交集。
知道这个人,是因为他的名字频繁出现在通报批评的公告栏里,什么烂事都有他的份,是那种彻头彻尾的地痞流氓。
逢冬皱了下眉,要往旁边走,孙成已经跨了一步,把她的去路拦住。
“留个联系方式啊美女。”
他的身上一股汗味跟酒味,逢冬有轻度洁癖,不动声色地转头。
孙成没得到她正眼,心中恼火,上前几步要拽她的胳膊。
“都说你妈就是个便宜货,你在这装什么清高。”
逢冬的目光冷下来,她能动,但是没有,抬起眼睛看着孙成。
现在七点五十三,离上课还有七分钟。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学生会会来查纪律。
离上课还有三分钟的时候,校长会巡视到这边。
逢冬的手指蜷起,捏在掌心,呼吸轻微急促。
有那么一瞬间,她听到心底的一声冷笑。
很陌生。
旁边突然传来脚步声。
孙成心虚,转头去看,逢冬也侧头。
赵玉楠从旁边走过去,跟陈北炙分了以后,她恢复了之前生人勿扰的模样,黑色长发绞成高辫,马丁靴,脚步很快,眼皮没抬地越过两人。
然后突然地停下,倒退两步。
逢冬垂下头,手指松开了,掌心几个细细月牙,泛红,她没感觉到疼。
赵玉楠朝孙成扬了扬下巴:“怎么着,你校外那点烂事都弄清了,李庞不搞你了?”
孙成听到她口中的那个名,身上的气焰立刻矮了几分,讷讷往回走。
又不甘心地回头:“等着。”
对于他这句气急败坏的威胁,没人放在心上。
逢冬转身看赵玉楠:“谢谢。”
赵玉楠抱着胳膊,一副姑娘我就是看不惯,没打算帮谁的模样。
她的目光在逢冬书包拉链的挂饰上停了一下:“你认识孟莹?”
那个挂饰很旧了,小熊的耳朵已经掉漆。
“从前的一个朋友。”
赵玉楠垂头想了会儿,没说什么,接着往前走。
逢冬踩着上课铃进的教室。
第一节 课的老师请假了,给课代表留了沓卷子,上课内容变成了随堂检测。
试卷内容挺难,做到最后,整个教室蔫头耷脑。
逢冬习惯在不会写的题前边画叉,她在最后一道题的题号前边画了交错两道,翻着卷子估了下分。
九十多分,刚过及格线。
她没吃早饭,饿得头昏,从桌肚里翻出盒牛奶,拆吸管,戳进铝箔涂层,呲的一声。
陈茜也做不下去了,探头过来:“那些都是真的吗?”
“什么?”
“就论坛上关于你的那些小话啊,她们说你母亲是因为...”陈茜在这儿打住,斟酌了下用词,“因为一些原因把你父亲杀害了。”
那些言语传得多乌糟,逢冬猜也猜得出来。言论这个东西就是这样,管天管地,管不了别人的一张嘴,黑的传成白的,白的传成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