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楚溪客一贯的原则,采棉人计算工钱的方式是多劳多得,书记官的作用就是记录每个人采棉花的数量,每日结算工钱。
楚溪客走到地头,报了个假的姓名、年龄和住址,也不完全是假的,他为了“行走江湖”方便,特意让钟离东曦在户册上给自己添了个小马甲。
书记官一查确有此人,于是分给他一个大布包,说了些注意事项,然后指着某处地头,说:“你就负责那两垄,不可串到旁人区域,也不能摘生棉,摘满一包就来这里称重。”
楚溪客笑眯眯地点点头,乐颠颠地去了。
书记官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见过干活积极的,但是这么开心的还是头一次遇见。
棉田在耕种的时候就留出了采摘的通道,还是楚溪客亲自下的令。此刻他站在这里,向左伸手采一朵,再向右伸手采一朵,刚好两边都能够着,也不会碰伤棉花苗。
胸前的棉花包也是他设计的,随着棉花一团团放进去,就像腆起了一个大肚子似的,不用弯腰,也不会太重。
但是,那些孩子们就没这么轻松了。
不过,孩子有孩子的办法,他们仗着身量小钻来钻去,没一会儿就采了大半包。肚子前面放不下,就背到背上,等到集满一包之后就送到书记官那里,回来继续采。
恰好,楚溪客旁边就是那个六岁的小孩子。
小家伙明显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但是一张小脸十分倔强,行动起来也很迅速,别人喝水休息的时候他还在钻来钻去努力采。
似乎生怕自己落后了会被淘汰掉,所以要比大人更努力、更积极。
楚溪客没有圣母地认为雇佣童工不人道,反而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遇到一个机会就牢牢抓住,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所以,他得到的机会也越来越多,也遇到了很多不声不响拉他一把的好人。
就像这位书记官。
书记官看着小孩热得通红的脸,没有说什么关心的话,而是在统计重量的时候故意慢了一些,这样刚好让小孩可以趁机歇一会儿,去喝一杯凉茶。
楚溪客还看到,秤砣挂在了八斤和九斤之间,书记官什么也没说,只在册子上记了一个“九”。
真好。
如果平川城的官吏人人如此,何愁天下不兴、国民不安?
楚溪客上前两步,正要交上自己的包袱,身后突然撞过来一个人,趁着他被撞歪的空隙,强硬地把自己的包袱插到了他前面。
光插队还不算,对方还自作聪明地说了句:“小哥不打算交啊?那我先来了。”
这话说的,不打算交他来这儿干嘛?
楚溪客原想怼回去的,扭头一瞅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书记官见他没计较,也就没多管闲事,不过在检查妇人包袱里的棉花时仔细了些。
结果,还真让他发现了问题:“再三强调,只摘绽开的熟棉,不可摘尚未长成的生棉,更不能混入棉壳,你这一包袱掺杂了生棉是小,糟蹋了多少棉树?”
生棉没有长成,棉绒没有伸展开,根本不能用。这老妇人却仗着生棉水分大就投机取巧,虽然脑子灵活,人品却差。
楚溪客也很生气,因为糟蹋的这些没有长成的棉桃,若人人都像老妇人这样,棉田至少要减产一半!
书记官冷着脸,把这一兜棉花的工钱结算给她,说:“今日就到这里吧,往后你也不必来了。”
老妇人一见,登时慌了,连声求道:“是我老眼昏花,没看清楚,官爷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试试,这回我定不会再出错。”
书记官不为所动,抬头瞄了眼楚溪客:“下一位。”
楚溪客挺满意他的做法,于是上前,把自己的包袱放上。
书记官扫了一眼就看出,这些棉花不仅符合要求,还用了十分心思,一丝枯枝杂叶都没有。
于是,书记官很快就摆摆手,让旁边的兵士去称重了。
老妇人一见,顿时心里不平衡起来:“官爷为何对他这般松散?您要是想抽成一两文,老婆子也不是不给。”
书记官当即虎下脸:“你不说这话,兴许我看在你年老的份上还会再给你一次机会,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速速离开吧,再不许来了。”
老妇人狠狠一惊,登时闹了起来:“平川王殿下都说了,要照顾老弱病残,你一个芝麻小吏却嫌弃我老眼昏花,妄图辞退我,我这就告到殿下跟前,让你这官当不成!”
刚好这个点交棉花的人多,听到这边的动静全都围了过来。其中有跟老妇人熟识的,看到她撒泼打滚地哭喊,少不了上前问上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