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十三这才蹭上来,小口小口地咬着面条,脸上仍然是一副难过的样子。
宁长风坐在对面看了一会,突然开口道:“你不是他的死士?”
虽说是个问句,他语气却是笃定的。
落十三一愣,摇头道:“不是啊,我们落家三十七子都是主人捡回来的孤儿,和绣衣局没有关系的。”
他被捡回来时年岁尚小,只听落无心提起过是某年灾荒,父母家中无粮,便扔下他逃灾去了,容衍路过时便将他抱了回来。他自懂事起便和落无心一起训练,不止是他,前前后后进来很多孩子,基本都是落无心带大的。
那时容衍也不大,十多岁的样子,偶尔才会给他们送些物资过来,落十三至今没见过他的真容,只记得他脸上戴着的银色面具和身上长年不断的鞭伤。
后来容衍便穿上了一袭红衣。
落大哥说那是为了遮掩血迹。
那时的小十三不太懂,他只是下意识觉得那个人好孤独好可怜,连受伤流血了都没有人替他处理伤口,还要强撑着假装没事。
因此在接到来鹿鸣镇守护宁长风的命令时他内心是有一点抗拒的,因为主人回盛京必定九死一生,他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主人呢?
落无心只带给他一句话,是容衍亲口说的。
容衍说:“他是我的命,护他犹如护我。”
想到这落十三不由情绪低落起来,自从容衍被抓走后便关进了诏狱,起初还能传出一丝半点消息,近半月却是音讯全无。
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宁长风自是能看出他情绪不佳,碗里的面都吃完了,还愣愣地望着空碗发呆,他起身端走碗:“吃饱就走吧,以后别来我这送东西了。”
说着一顿,补上道:“他若是怪你,便说是我说的。”
落十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委委屈屈:“主人已经失联半月有余了。”
宁长风心下一突,片刻后甩了甩手上的水,若无其事道:“他那般聪明的人,指不定又在玩什么花样,用得着担心他?”
落十三摇头:“应该不是,落大哥和小太子前几日也失去联系了。”
这是他们失联最久的一次。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宁长风手一滑,粗瓷大碗倒扣在灶台上,他看了一眼碗底,这才看向落十三,眼神闪过一丝凝重。
“小太子——景泰蓝也失联了?”
第39章
金平河。
一艘大船正行驶在水面上,甲板上挑起高高的旗幡,是南越的商船。
此时正值夜近,暮色沾染了天际,商船的甲板上只有零星几盏灯火,在夜色的笼罩下平稳得像是一张剪影。
再过二十里就要出关了。
景泰蓝意识混沌地醒来,腥臭的气味充满了货舱内部,他却不为所动,大睁着眼望着眼前虚无的黑暗,已经丧失了对时间的观念。
按原计划落无心带他潜往盛京,避开了一波又一波伏击,却在京郊被自己人所骗,再次醒来时他独自一人被扔进了这艘装满咸鱼的货船上,落无心则不知所踪。
不知过了多久。
头顶传来一阵响动,接着一线天光漏下,守卫扔下俩馒头,又迅速合上那张小小的门。
馒头又冷又硬,还有股馊味,景泰蓝梗着脖子吃完,凭感觉爬到水缸旁,用小手捧水喝。
缸里的水不知放了多久,一股难闻的怪味让人难以下咽,景泰蓝却像没有味觉似的,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这才靠坐在缸壁上休息。
他不能让自己饿死。
他还要活着回去见阿爹。
每每熬不下去时,景泰蓝便会回忆在竹楼的点点滴滴,阳光很美好,宁长风落在他头上的掌心总是很温暖,他怎么能放弃。
金平河长贯千里,自盛京始,沟通北昭、南昭和南越三国,出了益州再往西南便是南越的地界了。
商船在关卡前停了下来。
船身一阵晃动,景泰蓝听到头顶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有人问:“船舱装的是什么?”
船上的人回答:“是鱼。”
“打开看看。”
景泰蓝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爬上楼梯,对着紧闭的舱门大喊救命,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被扔进货舱的第一天,他就被下了失声的药。
头顶说话的声音小了,似乎是船上的人和督查在交涉什么,景泰蓝急得团团转,顺着楼梯连滚带爬地下来,用尽全身力气去推那和他个头差不多的大水缸。
可他才多大力气,水缸纹丝不动。
景泰蓝满头是汗,小手在地板上乱摸,可舱内横流的除了死鱼就是死鱼,一点能制造出声响的硬物都没有。
他只能徒劳地听着甲板上的脚步声一个一个离开,货船开始启动,平稳地驶出北昭国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