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足够了,
不必再说下去,她都知道的。
再继续的话,就太残忍了。
直到断指那一刻,让夏婕幡然清醒。
她开始留存证据,比如视频;
她尝试向外求救,比如时眉;
她学会用力反抗,比如此刻。
可令时眉没有想到的是——
“结婚后,我与父母就不常见面了,但不是因为他。”没想到夏婕居然也有主动,
“是我父母觉得,他们是小县城里的人,在有钱有势的他面前,我父母不想每次因为他们的出现,而时刻提醒他我的家境一般,我知道,他们只是怕给我丢脸。”
时眉却在这时想起视频中她的话,愕然嗫喏:“可你父母却给你买了一套房子。”
现在回忆视频中的画面,
那套房子并不算小,在港厦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套房的首付甚至都会耗尽老两口一生攒下的积蓄。
夏婕在最后这一刻,含泪出声:
“结婚的时候,我父母害怕婆家人因为我的出身亏待我,他们担心我在这里受委屈,所以那套房子……”
“那套房子…是他们给我撑腰的底气。”
时眉整个人傻在那里。
她不能想象,夏家父母如果知道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十几年里都在遭受徐嘉合惨无人道地虐待。就连老两口掏空积蓄买给女儿的房子,都被徐嘉合随随便便扔给父亲养病送终,该有多绝望。
原来,岑浪是对的。
夏家父母没有错,
错的,是她“身边即世界”的固有思想。
所以,夏婕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
她分明那样坚强,
纵使肉体被残暴对待,仍然灵魂自由;
她分明那样坚定,
就算落魄荒芜至今,仍会反抗求救;
她分明那样坚韧,
即便回忆不过是又一次经受暴力的虐行,仍然不曾逃避,直面时眉每一道问题。所以到底,到头来,
她的当事人夏婕,在这场活埋似的婚姻里,得到了什么。
在那一刹,时眉强忍着愤怒结束跟夏婕的这次会面。
然后,她顶着满腔无法消褪的怒火走出教堂,拒听岑浪的来电,关闭手机,抬手扯起卫衣连帽扣在头上,双手插兜,朝着与岑浪正在等待她的反方向径直离去。
同为女性,她拥有满分代入的同理心。越是代入,越是感到万劫不复。
她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忘记了自己曾向主任夸下海口的“经验与实力”,更忘记了作为一名律师该有的专业、冷静、理智与职业操守。
她只深刻记得夏婕说,
徐嘉合这个人最在乎的是声望,
他视面子如命。
那么好,今晚她就替夏婕毁掉他的“命”。
第45章
时眉来找喻卓借车。
来的时候她一身黑装。
卫衣外套的连帽扣在头上,内搭紧身吊带,高腰牛仔短裤配马丁靴,衬得气场尤为冷酷。
口罩遮蔽大半面容,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冰透寒凉,没有半分情绪。
喻卓被她狠狠吓住:
“老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车给我。”她声音嘶哑。
“你要去哪?”喻卓边说边掏出车钥匙,按下解锁说,“我送你啊。”
时眉没什么耐性,朝他摊手,
“少废话,给我。”
喻卓总觉得她不太对劲,整个人看上去跟平时判若两人,完全是一副马上要去犯罪的样子。
他不由地握紧几分车钥匙,不敢给又不敢不给,只能试探开口婉转小心地劝她说:“老大你是不是因为夏婕——”
“诶老大?!”
“老大!!!”
时眉没理他,直接上前一把从他手里抢走车钥匙,开门跳上越野,猛轰一脚油门飞出去。
喻卓被吓愣三秒,反应过来迅速掏出手机,飞快拨号出去,巧的是,手机拨通一声还没响完,便被接了起来。
“说。”
那端传来岑浪的森冷嗓音。
喻卓急得有点语无伦次,上来就是:“浪哥,不好了要出事了!”
岑浪几乎没有迟疑,直接问:
“时眉怎么了?”
……
路上,时眉在脑子里重盘了一遍。
夏婕今年三十二岁。
十二年前,还是一名大二学生的她因各科成绩名列前茅,成功获得港岛大提供的交换生名额,学费一应减免。
与此同时,夏婕拿到全年奖学金。
即便夏家条件不算十分富足,但依靠奖学金及学校资助的学费减免,夏家父母以经营海边民宿的收入来为夏婕提供生活费绰绰有余。
她本应该出国留学。
去感受艺术生们心中的殿堂;
去体会佛罗伦萨旧电影般复古浪漫的午后闲暇;在圣母百花大教堂写生,在米开朗琪罗广场欣赏街头乐队的演奏,跟朋友喝酒嬉闹,极乐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