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照拂后辈,一转眼竟也轮到她做前辈了。
白驹过隙,倥偬一梦。
“我为什么要和他们相处?”沈如晚皱着眉,“先说好,我家不能连续两天同时存在三个人,别来打扰我的清净。”
曲不询偏头看她。
“这次我查到一些线索。既然没法直接从根子上查到是谁在大肆种药人,那就从拐卖的那一环往上查。”他说,“我查到的一条最大的交易链,在碎琼里。”
“碎琼里”,那大约是神州最乱中有序的地方,靠近归墟,空间濒临破碎,由虚空海隔开一个个小秘境,非常危险。
也正因碎琼里如此危险,神州许多惹了祸、结了仇,甚至是被缉拿的逃犯,都会逃到碎琼里避避风头,其中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沈如晚错愕,不过一瞬又冷笑,“他们可真是会挑地方。”
碎琼里,果然是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意的好地方。
“你也知道,碎琼里那地方很危险,主要是处处虚空海,变数太多。动起手来,我谁也不怕,可是若对方一心只想遁逃甚至自尽,那我一个人当真顾不来。”曲不询说着,指了指楼下庭院中的两人,“总不能靠这两个小朋友吧?”
沈如晚不说话。
她既明白曲不询的意思,却又迟疑。
去碎琼里,就意味着要离开沈氏花坊、离开临邬城,回到修士刀光剑影的世界里。
她已经十年没有再踏入过修士的世界里了。
她抿着唇坐在那里,半晌出神。
“就当是帮我一把,忙完了你就回来,保证不拿更多事烦你,行不行?”曲不询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沈坊主,沈姑娘,帮个忙吧?”
沈如晚似恼非恼地瞪了他一眼,“你烦死了,以后少拿这些事烦我。”
曲不询一顿,唇角勾起,“那这次?”
沈如晚沉默了片刻,没好气地说,“就这一次。”
曲不询看着她,唇角一勾,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沈如晚烦他,偏过头去,轻轻踢了脚边瓦片一下。
瓦片相撞,发出“啪”一声清脆响声,引得庭院里两人抬起头来,一眼看见他们。
陈献仰着头,表情苦兮兮,“沈前辈,你可真是害苦了我们,你这院子里的花,那就没一朵不是价值连城、举世无双啊?”
沈如晚被他这话说得心情不错。
价值连城、举世无双,这话说得不错。
“你还挺识货。”她轻笑,“眼力不错嘛。”
陈献眨眨眼睛,“那我们到时候能不能少赔两株?”
沈如晚笑了。
“不可能。”她冷酷地说,“没有人能赖我的账。”
陈献做了个痛不欲生的动作。
沈如晚没忍住,又笑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很宝贝那些花的。”曲不询忽然问,“就拿来逗小孩了?”
沈如晚笑容一顿。
“这就说明,不管旁人说得多么怜香惜玉、爱花惜花,心意也是一时变一时。”她说着,把手里的核桃完整地剥出核桃仁来,“所以想要好好地活着,就别让自己做花花草草。”
她把核桃仁递到他面前,“喏,还你的。”
曲不询盯着伸到眼前的手。
这高度好巧不巧,就在他脸边,不像是让他伸手去接的,可偏偏又离得有些距离,用手去拿似乎也合适。
他没动。
沈如晚垂眸,拈着那枚核桃仁,直接递到他唇边,轻轻塞进他口中,细腻指腹在他唇上一拂而过,转眼便收回,站起身,顺着短梯走下楼去了。
曲不询还维持原来的姿势,坐在那里,任微寒春风来去,半晌没动。
第35章 残荷留听雨(六)
沈如晚从楼上走下来, 正好见陈献和楚瑶光浇好花,“浇好了?”
“好了,前辈你看看吧。”陈献应了一声。
沈如晚背着手走过去, 饶有兴致, “死了几株啊?”
陈献嘿嘿一笑, 却不直接回答,“前辈你看了就知道了。”
沈如晚料想到应当有三四株是难逃一劫的。
她这院子里种的花, 每一株都是她亲手培育的新种。若说神州上下没有第二株, 那是小觑天下修士了,可她敢打包票, 陈献弄死一株,十年内赔不出她一模一样的。
也不是每一株新种花都娇贵易死,有些花多浇一点少浇一点水死不了, 所以满园的芳菲, 她料想绝难幸免的也就那么三四株。
她走到庭院里,从眼前第一株开始看, 这是她觉得绝难幸免的三四种花之一。
然而垂眸细细看取,生机盎然, 花叶舒展, 分明没半点要凋败衰萎的迹象。
她心里微微讶异,只是神色不变,半点没表现出来,不置可否地背着手走向下一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