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赵焕对赵惊鹤的纵容,想起赵惊鹤这个病弱王爷的阴狠,亲卫咽了一口口水,心里发憷,微微让开了路。
赵惊鹤从他身边走过,拨开挡在岑析面前的李为。
岑析站在李为的身后,只看见李为瞬间绷紧的后背突然松弛,紧接着岑析眼前一亮,赵惊鹤已经面对面地站在他的面前,一双柔弱无骨的玉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露出手腕上的一串青黑佛珠。
赵惊鹤平静地看着他,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收紧,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岑析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苦香味,莫名地,神思一晃,那只干净漂亮的手猛地攥住他的衣领,几乎是揪着他往灵堂内拖。
岑析没有防备,被她拉了个踉跄,等反应过来,已经一脚踏入了门槛。
岑析脸上露出恼怒的神色,他回手抓住攥住自己衣领的那只手,细腻而孱弱,在他的手覆上的那一刻她似是卸了大半的力气,竟让岑析有了喘息地机会,他握住赵惊鹤的手腕,下意识地就要扭过去。
忽地撞见了李为微微摇头的动作,岑析怔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揪着衣襟的力道又加大,赵惊鹤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就是这么短短几步的距离,赵惊鹤额间漫上薄汗,她转头看向自己带来的兵士:“守门,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准踏入此处半步。”
安南将士得令开始清场,赵焕亲卫首领被架着往外走,他见赵惊鹤的举动,心惊道:“王爷,陛下吩咐过,在下不能离开此院半步,否则在下和手下兄弟就活不了了!”
门已经关了大半扇,赵惊鹤自剩下的狭长门缝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关上了门。
灵堂顿时陷入了暗色,冥烛幽幽地亮着,散发着冷而白的光,照亮了两双相似的眸子。
赵惊鹤淡然地瞥了他一眼,慢慢蹲下,半跪在蒲团上,用一旁的铁钳拨动着烧透了的纸钱灰烬,话家常一般地问道:“岑老将军的丧事办得怎么样了?这几日辛苦你了,若是有用银钱地地方,可以派人来我府上来取。”
岑析颤了一下,顺着岑慎的棺椁慢慢下移,半跪在赵惊鹤的对面。
未烧尽的余灰发出星星点点的红光,照红了岑析的眼眶。
“去哪儿取?”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委屈和哽咽。
赵惊鹤极浅地笑了一下,伸手抚上岑析的脸,却在手掌要触到他面庞的那一刻,往回缩了回去,只留有一根手指抚上岑析的眼角。
“明华公主府。”赵惊鹤温柔道:“我问陛下把它要了回来,刚搬回去。后门那里有一个小门,你可以从那儿来找我。”
岑析盯着她,似是要固执地从她口中准确地得到那个答案:“去找谁?”
赵惊鹤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次她的手终于落在了岑析的脸上,严丝合缝地抚上他侧脸,如他所愿清晰地吐出了答案:“来找阿姊。”
像是一个在荒漠中独行许久的人,他已经习惯了在黄沙漫天中灰头土脸地、重复地走着,可就在他逼迫着自己习惯、接受满目荒芜之时,忽地有一双手将他从泥沙中抓了起来。
“阿姊……”岑析倾过身子,轻轻地抵在赵惊鹤的肩窝处,收拢了手臂,讨得了一个迟来了二十几年的拥抱。
他的身量比赵惊鹤要高,可他却像个孩子一般尽力拱着身子,缩着头,只为能够够到她的肩窝。
感受到肩窝处慢慢渗出冰凉的湿润,赵惊鹤宽大的袖袍略过下头的火盆,扬起细碎的火花,她眼眶发酸,眼中漫过一丝水色。
竭力压制住涌动的心绪,赵惊鹤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平复心情,拍了拍岑析的后背:“好了,别让我哭,我受不住哭。”
岑析久闻她身子不好,闻言立马起来了,握住她微凉的手,关切道:“阿姊的病……”
“不是什么要紧的病。”赵惊鹤道:“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今后的打算。”
岑析眼神一暗,轻声道:“岑家世代英明,皆随着爷爷去了。此后岑家世代不可科举入仕,我能做的……不过是如今好好地安葬爷爷,之后再陪伴在瑞王殿下左右。”
“若是瑞王殿下败了呢?”赵惊鹤道:“你不该将自己全然托付在瑞王的手中。”
岑析错愕地看着赵惊鹤:“岑家一直扶持的不都是瑞王殿下吗?”
赵惊鹤抹下手腕上的佛珠,斯条慢理地解开线头,捻了两颗出来,放在岑析的手心上。
岑析看着掌心中两颗大小相同,色泽相似的佛珠,怔怔地看着赵惊鹤。
“这是君,这是臣。”赵惊鹤道:“君臣从来不是一大一小,一明一暗。他们就像是这两颗佛珠,只有最相似的才会被串到一起。明君之侧为明臣,昏君之侧为昏臣,便是此意。往昔,瑞王殿下太过倚仗岑家,岑家一旦倒下,殿下便陷于泥沼之中。如今你如果将岑家的起复也全然依托在殿下身上,也只会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