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安听见这声,抬头对上他那双薄薄的琉璃似的眸子,似乎下一秒就会碎得一干二净。周淮安头皮发麻,不敢吭声了,陪他喝了两杯又觉得无味。
倒是身旁这人跟没事人一样当水喝,疯狂极端,是真不怕把自己弄死。他真被孟琼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周淮安烦躁地挠了挠头,又不敢踹他,“你要卖惨找孟琼去,光我心疼你有什么用。”
纪听白心口一窒,好几分钟后才哑声道:“她不见我。”
那夜开始,孟琼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他疯了似的找她,可她爱去的每一处她都再也没去过,甚至连白鹭湾的门锁也删了他的指纹。
在这段感情里抽身地干脆。
一切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他世界里出现过。
周淮安有点同情他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知道分手挺难熬,但是吧你也不能作贱自己——”
“没有分手。”纪听白说,“我没答应。”
“行呗,我打不过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周淮安又嘀咕,“就这样了还揪着不放,人家都不见你了。”
纪听白不和他争辩,和孟琼的这段感情里他偏执到病态。
他漆黑的瞳仁盯着某处,目光幽深。
他说:“还有机会。”
这下一激灵,直接把周淮安给吓醒,他还算了解纪听白,“什么机会?你——你不会准备给你哥做三吧?”
纪听白垂了眼眸,不说话。
她是爱我的。
纪听白这样告诉自己,他很清醒地认知到,和她在一起,哪怕见不得光,他也不会介意。
烈酒的辛辣入喉已经无感,暴露的欲念开始蠢蠢欲动,他真的很想见孟琼。
一场闹剧般的恋爱里,只有他在当真。
如果这段感情没开始前,或许纪听白能催眠自己,能在她身边就很好,孟琼给他尝够了甜头,他就无法再回到过去的沉默。
他爱孟琼,这种执念深入骨髓,可也憎恨她的欺骗。
吹过来的风是温热的,在裸露的脸侧蔓延开来,像极了她说分手那晚的细密亲吻,流连地吸吮,离开后徒留下冷透的纪听白在原地,独身看完一整场纷飞大雪。
整个身子后倒,背肌很快陷入冰冷的沙发,空气裹着浓郁的酒精味,纪听白平躺着眯眼,睫毛打在下眼皮,乌黑纤密,在眼睑染出淡淡的阴影,忍不住颤了颤。
如难捱的每一刻,又想起来她那句话。
“我要结婚了,真不陪你玩了。”
孟琼给他的,也会给程时琅吗?
纪听白克制不住地想起她的金色卷发缠绕在他胸膛,削瘦的蝴蝶背脊在他的指腹下染出一朵又一朵玫瑰。
她会不会朝别人这样笑,醉酒后也会和程时琅撒娇吗,会不会也娇滴滴地环着别人的脖颈亲昵地接吻。
被掏了心,剥了皮,四肢百骸都痛。
半阖的眼眸微睁,一声无可防备地、沉闷的闷哼声从唇齿间泄出,刺得黑沉的眸光燃起来猩红,无可控制。
眉眼间的躁郁感聚得更沉,化不开的暴戾和阴翳,纪听白舌尖抵着口腔壁,压下唇齿间涌出来的血腥味,他把酒杯放了,瞥一眼身边的周淮安。
伸腿踹了他一脚,抿着唇极其不耐烦:“走了,过除夕。”
天寒地冻,山尖的雪落得更深更厚,几乎从天上失控得往人的骨头里落。
周淮安蜷缩在羽绒服里,脚下踩着厚厚的雪层发出沉闷的响声。
站在城外的山顶,几乎俯瞰整个京城,莹白的、橘黄的星星点点亮光,簇成大片人间烟火,除夕佳节,邀雪欢庆。
山顶幽深寂静,枯枝摇曳欲折,闪亮的雪绒花从遥远的星河坠落,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似乎过着两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深冬。
车刚熄火,纪听白开车门时才想起外套扔在酒吧沙发,索性在后座随意拿了件黑色大衣,昏暗的车厢里,他低着头看了眼标,才后知后觉发现是孟琼不知什么时候新买的。
雪光透过琥珀色车窗照进来,纪听白拿衣服的右手悬着,手指紧了紧。
简单柔和的黑色,尺寸正好,她的眼光向来极好,纪听白低头,指腹反复摩挲的那处,袖口纹了几处手工刺绣,极具东方美感的元素,精致又优雅,也会是他喜欢的款。
纪听白沉默了很久,直到车外的人来敲车门。
冷利的发丝被冷风吹得翻飞,周淮安打了个喷嚏,把羽绒服裹得更紧,“东西找人堆好了,按你要求来的,什么时候放?”
白色雾气在空气中冻成冰丝,黑色的伞面一会儿积满了雪。
纪听白看了眼发亮的手机屏幕,差三分钟到零点。
他也撑了把伞下车,和周淮安站在一起,脚下是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