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臣和方奎他们几个朋友喝完酒沿大堤兜风,回家时正撞上这群人行凶。
当时方奎开着车直接撞倒了俩,一车人扑上去就干。那群人没敢恋战,能逃的都逃了,被江野汪橙打伤的几个被李逸臣捆进了派出所。
“逸臣也挂了彩,头上被打了好几个包。”倪翠萍说:“他那几个朋友多多少少都伤着点,那些打手开车跑的时候,方奎硬去拦着,被刮了一下子,伤得挺重。”
周阔海问:“逸臣人呢?”
江玉堂说:“这案子移交三中队了,逸臣刚刚来电话,人还在三中队。被逮住那几个,说是大潘找的他们,把吴斌洗得干干净净。”
周阔海沉了口气,捏了捏胸前一大把胡子,说:“既然惊动了公家,就让公家去办。孩子被人揍了,知道你们心里憋着气,那也得忍着点,别寻人麻烦,把道理给做颠倒了。尤其是逸臣那个性子,给他好好说说。还有,逸臣伤的朋友,拿点东西带点钱去看看,人家是为咱孩子,咱别冷了人家的心。”
江玉堂应了声。
“事情既然出了……”周阔海顿了顿说:“日子还得过。回团一次不容易,戏还得排,不能耽误。清芬?”
李清芬点了点头,别过脸去红了眼角。
“至于医院这边,都杵在这儿不是这么个事儿。你们分班陪着,算我一个。”周阔海说。
“哪儿能让您老人家伺候小辈。”高大柱说:“我们几个师兄妹轮着来就成,忙得过来。”
周阔海没再说话,他扶着玻璃窗往里看了一会儿,眼神中尽是心疼。
良久,他忽然转过头问:“给雅梅联系了没?”
几个人一愣,目光都转向汪雅梅。
顺着他们的目光,周阔海看见了汪雅梅,他没敢认。
汪雅梅僵在那里,呼吸颤了,她垂着头不敢看周阔海,猛地回身要走。
“哎!”倪翠萍叫了一声。
汪雅梅背身停在那里,身子抖得厉害,她咬咬牙倏地回过身来已是满脸泪水。
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汪雅梅哭道:“师爷……我是雅梅呐……”
*
汪雅梅是在师父师爷跟前长大的,少年成名,她高傲了半辈子。
二十年前她走的时候,师父已经没了。周阔海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范星芒金玉其外,内藏奸诈。还告诉她,女人这辈子不能闭着眼睛嫁人,一切都还来得及,都还有法子补救!
汪雅梅没听进去半点,她不信。
二十年过去了,她的性子一点点被命运腐蚀。岁月和范星芒一样,在她额头眼角无情割划……
这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全无生气,没有半点当年的影子。
汪雅梅想过死,但她还有汪橙。她不得不逃,她不能让儿子如她这般毁了一生。
河州,是她最温暖的地方,同时也是她最怕回来的故乡。
她无法面对江玉堂,无法面对李清芬,无法面对周阔海。
但这是她唯一的活路。
别无选择。
汪橙来了,她迟迟不来,与其说是为了和范星芒做个了断,不如说她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这些人。
她不敢回来。
她心里的痛苦和矛盾,根本无法安慰。
她还是来了,看着被岁月善待的李清芬,她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本该有和李清芬一样的人生,被自己亲手葬送。
此时周阔海颤巍巍地站在她面前,弯腰举起她的脸,什么都不用再问,所有的苦难都写在汪雅梅的脸上。
他哑着声音说:“雅梅呀……你回来啦?”他都不曾想象过这辈子还能看见汪雅梅。更不曾想到过,汪雅梅变成这个模样。
他没敢流泪,硬是瞪着一双眼睛。
汪雅梅泪流成河,却如汪橙那样拼命遏抑。
“师爷……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她终于呜呜嚎啕出声,砰砰磕着响头。
李清芬掩面靠在丈夫怀中,也哭出声来。
“唉————”周阔海唯余一声长叹。
还能再说什么呢。
倪翠萍背身偷抹着眼泪,师父收的五个徒弟二十年后终于聚齐,却早已物是人非。
周阔海咬牙说了句:“傻孩子呀!”把她拉了起来,掏出手绢给她抹眼泪,“罢了罢了,知道回来就好。这是家啊,你还能不回来么!”
所有难以倾诉出口的话,所有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被周阔海一声罢了罢了画上句号。
他回头望向病房,说:“等俩孩子醒了,叫上逸臣,咱们一大家子齐齐发发聚上一聚。”
“那师爷您得请客!”高大柱哈哈笑着,“得去大富贵酒楼,别的地方我还跟您说,不成!”
“我请客,大富贵,咱就冲他个红红火火,富富贵贵!”老头也终于露出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