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斯止沉默。
远处,似乎有第三股力量加入了战场。
爆炸声、枪声不绝于耳,基地的建筑一座座接连化为废墟,天穹之下,沙漠里火光四射。
在止痛针的作用下,身体对疼痛的感知变得很微弱。
他站了起来。
谢铎:“如果还想要这条腿就别乱动,许鸢那里,我可以去。”
谢斯止靠墙,低眸,将子弹一颗颗填入枪里:“不劳烦了。”
……
风吹过无边的沙漠。
干冷的空气里游离着硝烟与血腥的气味。
黑牢化为一摊高耸的废墟,只留下一片片罪恶的砖瓦,和没有被炸倒的几座墙壁。
“谢斯止……”
风卷着碎沙吹进眼睛,摩擦着眼球,令人涩痛。
枪声、风声、爆炸声、哭喊声……在许鸢耳朵里,通通化为了渺远的背景音。
她呆呆地望着废墟,跪在破碎的砖瓦之前。
寒风吹过裙摆,她去拨眼前的石块,纤细的指尖染了泥。
知道这是很傻的行为,可一想到——那个人被压在这堆碎石之下,再也不会对她笑,对她做一些可恶的事情,她就忍不住想要将这堆杂乱的石头拨开看一看。
哪怕看一眼也好。
曾经发了疯地想要逃离,可当他真的消失不见了,她的灵魂就像被人生生地抽出一块,痛得快要窒息。
“谢斯止……”
许鸢反复呢喃这三个字,指尖被碎石片割出了血淋淋的口子,被她拨开的石块在一旁垒得高高的。
无垠的月色里,她忽然听见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在这嘈杂的夜晚,并不明显。
很容易就被其他的声音掩盖。
——可她就是听到了。
许鸢回头。
谢斯止披着凛冽的月光,遥遥站在那儿。
外套遮住伤痕,脸上血迹也擦拭过了,不像囚室里那样惊心。
可他依然瘦削,孱弱,仿佛地狱爬出来的枯槁游魂。
初遇那天,他也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站在她楼前的月色里。
只不过那时,他还是个阴郁漂亮的少年,而她,是个被他外表欺骗的天真少女。
一晃,竟也过了这许多年。
谢斯止的目光苍白且温柔,落在她的脸颊:“你在,为我哭吗?”
许鸢恍然惊醒,如同做了一场足以撕裂她的噩梦。
她用满是泥土的手指摸了摸眼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泪珠已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第97章
怎么会因为这个人哭呢?
他最喜欢装乖扮惨、博取同情,谁要信了他,才是傻子。
可许鸢控制不住,他出现的那一刻,泪腺像开了闸。
当着他的面,她感到狼狈,又有些羞耻,连忙用粘了灰的指尖去抹眼泪。
于是,眼眶四周的肌肤留了几道灰色的指痕,铺散在地的裙摆也沾了泥。
——像只脏兮兮的小猫,一头扑进了灰尘里。
谢斯止走过来,单膝跪地,平视她的眼眸。
“问你话。”
他动作因伤口而放缓,唇畔的笑意却一如过去散漫。
仿佛这些天的一切只是场虚假的梦境,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许鸢偏过头,不肯看他眼睛,别扭地说:“才没有哭。”
他唇角的笑更浓了。
温热的触感贴上脸颊,许鸢回头——谢斯止用指腹,一颗颗撷去她的泪珠。
他眼眸漆黑,倒映出沙漠最璀璨的星斗,呼吸洒在她的皮肤,于寒夜里,落下了柔软的种子。
“我们要离开这儿。”
直到枪声越来越近,谢斯止才放开她。
谢铎说得对——这里是谢盈朝的势力范围,无法正面冲突,尽快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谢铎正带着谢氏的人质突围,他们也要想办法离开。
枪声已经逼近了。
两人刚离开了黑牢的废墟,就被堵在一座房子后。
谢斯止带了两把枪,给许鸢一把:“从前我教过你射击,还记得吗?”
“射击时要尽可能保持匀速呼吸,呼吸会导致枪抖动。”
“靶子距你二十五米远,在这个距离上,如果想射中准心,那么你需要瞄准的位置是下八环。”
“手臂抬平,闭上左眼,用右眼瞄准。”
“物体在眼里清晰呈像需要时间,视线落在靶心之后的三到七秒,是射击的黄金时间,之后就会渐渐模糊。”
“……”
念书时,射击课一直令许鸢头疼。
谢斯止手把手教她后,才好了一些。
虽然总会因为他上课时的小动作而生气,但他说过的话,她一句一句,都记得清晰。
许鸢点头。
“看到人别犹豫,瞄准他们的头或者心脏。”
看出她的不安,谢斯止牵起她的手,自然地与她十指相扣:“为金斯莱家族拿枪的人,不配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