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课并不关注谢家的少爷与小姐们,唯独喜欢教许鸢。
每逢钢琴课,许鸢就在他的指点下学琴。
一开始的生疏已经完全不见,一首曲子弹下来流畅悠扬。
有时候两人会四手联弹。
每当这时,谢家的少爷和小姐们都会坐在座位上,充当着无情的鼓掌机器。
直到快要下课,钢琴老师才恍然想起屋里还有别人。
于是敷衍地叫他们过来随便弹一段,再随便点评一下,而后草草下课。
课后,谢盈朝常邀请许鸢吃晚饭。
饭间,他会给许鸢讲些大财阀家族的趣事,许鸢很喜欢听。
作为朋友间的你来我往,她也会和男人讲述自己的从前——在一个幸福温暖的家里,无忧无虑的成长。
除此之外,谢盈朝还会和许鸢谈论文学、艺术、宗教。
令他吃惊的是,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少女竟然能轻松地借住他任何的话题。
“我母亲曾在F国留学。”
许鸢笑容清甜灿烂,叫人打心里喜欢。
“她的老师是F国有名的艺术大师,受他熏陶,她对国外的艺术文化很敢兴趣,也捎带着影响到了我,不过作为代价,我的理科成绩就叫人头疼了。”
餐厅的吊灯明亮。
许鸢小鸟一样只挑了几块沙拉里的小番茄吃。
谢盈朝凝视着她,许鸢摸了摸脸颊:“我脸上有东西吗?”
男人笑着摇摇头:“你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好多了。”许鸢说,“快夏天了,夜里没那么凉,托这天气的福,能睡个好觉。”
男人垂眼,将一块带血丝的牛排塞进齿间慢慢咀嚼。
两人安静地吃着晚饭,静夜里能听到玫瑰园里小虫窸窣的鸣叫。
“钢琴课第一天,我教你弹《致爱丽丝》,还记得吗?”
“当然,你说那是入门曲。”
许鸢笑笑,她现在已经能流畅地弹下这首曲子了。
“不,不是因为这个。”谢盈朝放下刀叉,慢条斯理地拿餐巾擦拭手指,“据说,贝多芬曾对自己的女学生产生了背德的好感,由此创作出这首流传至今的名曲,我教你弹,只是觉得它很应景。”
“那天在书房第一眼见你,就想弹给你听。”
许鸢愣了愣。
……
吃完晚餐,谢盈朝照例送她回去。
因为餐桌上那一席话,许鸢一路上都很沉默。
她垂眼盯着脚下的路,显得心事重重。
凉风拂过她的发尾,为她清秀的面孔增添了几分忧郁。
两人刚走到玫瑰园,一旁树后忽地蹿出来一个人影,跑到许鸢面前。
就着昏沉的月色,许鸢看见,那是一个女人。
她们曾在青木帮的暗室里见过。
她叫薛雪纯,是当初被留在庄园的六个女孩之一。
来到庄园后,许鸢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只是偶尔听丽桦说起,那些女孩们每天都美容健身,努力不让自己被送回青木帮。
能被留在庄园的女孩无一例外都是美丽的。
几个月前许鸢见她时,她还是个眼里有光的漂亮女孩。
现在却枯槁得仿佛人偶,瘦了十几斤,头发干枯,脸色蜡黄,神采黯淡。
她是看见许鸢才冲过来的,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跤,踉跄着跌倒在许鸢面前。
她握住许鸢的脚踝,许鸢被她指尖的温度凉的一颤。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这座庄园是地狱,那男人就是魔鬼——”
薛雪纯求救声脱口而出后,才发现许鸢身边站着一个男人。
谢盈朝一米八六的身材,挺拔似一座山峰,靛蓝色的西装衬出他锋锐的棱角。
他冷酷的目光落下,女人瞬间松开握着许鸢的手,见鬼般朝后狂退。
管家和佣人很快赶来。
佣人们带着绳索和布块,在薛雪纯下句话说出口前将她束缚了起来。
丁管家鞠躬:“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女人被堵住嘴无法说话,眼神却看向许鸢,两行泪流下来。
她嘴里呜呜的,发出悲怆的、无声的恳求。
许鸢抿了抿唇,试着开口:“我记得她是……”
“许鸢小姐。”丁管家打断她的话,冷肃的面孔不近人情,“还是不问为好,您只需要知道,薛小姐精神失常了,她今晚吓到您和老师了,我们会找合适的地方安置她。不早了,您该回去休息了。”
夏夜的风里仍未摆脱凉意,天上的星月光芒本就黯淡,被近处飘来的云彩一遮,大地便只剩寒气。
许鸢聪明地闭上了嘴。
她也不过是只笼子里的雀儿,翅膀都被绞断了,哪有能力去拯救别的鸟?
佣人们将薛雪纯拖走,她的挣扎只是徒劳,瘦弱的背影在昏暗的月光里那样脆弱与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