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真能杀了我吗。”
她的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蔓延开,化成一条无形的锁链,锢住他的灵魂,同时也吞噬他心上所有温度。
她承认了。
她竟然敢承认。
从此以往,他要如何自处,晏希驰失去辨断能力,分不清虚假和真实。
内心深处住着的那个小孩低垂着脑袋,泪水安安静静淌过脸颊,拉着他的手说:“我现在好痛,我们走吧。”
可他没有听,不仅如此,他亦想与她共赴死路,期一许可能的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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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手中举托着袖箭,这一次晏希驰朝她俯身下来时,江莳年没有闪躲。
而他竟然,吻了她。
他是不是有病?这种时候根本不适合接吻啊。
咬破他的唇舌,缕缕血腥味弥散口中,男人却恍若未觉,反而吻得越发温柔,越发黏腻,越发伤情不已。
他这是在做什么,他在做什么啊......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晏希驰。”
就很突然的,江莳年有种想要尖叫甚至想大声狂笑的冲动,她想她是真的快接近疯了。
而男人苍白的指节却堪堪覆上了她腕间袖箭,一边闭着眼忘情地与她厮磨,一边指节拨开她腕下的环扣,与此同时,江莳年还隐隐听到其上一声轻微的细响。
而后他的唇与她分离,恋恋不舍,指腹擦过她的眼泪。
“先前不行,但现在可以了。”他说。
男人言罢,于一片视线模糊的夜色中,江莳年什么也看不清,舌尖全是他的温度,腕上的袖箭已然松了……他这是,放过自己了吗?
就在江莳年心上隐隐重新燃起希望时,晏希驰握住她的手腕,连同那将落未落的袖箭,一并抵上自己心口。
“试试,拨动机关。”
“我或傅玄昭,选一个。”
晏希驰的嗓音仿佛遥远梦呓:“机会只有一次,江姑娘,我死之后,你可与他共赴余生,我保证……无人为难你们。”
“别哭,心会疼,动手吧。”
好啊,那就满足他。穷途末路的滋味,原来这么难过的吗。都说人在哭的时候,是不能有人劝也不能有人哄的,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少女依言,指节触上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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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今夜的晏希驰,心里是何等滋味。
经年之后,江莳年偶然得知,彼时自己佩戴的“护腕”,其实早就被晏希驰锁住了所有机关。
直到得知她对他动了杀心的那一刻,他释放了机关。
后来轮椅上的男人能够重新站起,君临天下,强大到俯瞰四海九州时,每每提起这个夜晚,也还会觉得自己很是心伤呢。
他说她向来粗枝大叶,性子跳脱,吃饭时经常会把筷子碰掉,走路不爱看道,总也撞上行人,又或被行人撞到,话本子随手乱扔,脱掉的木屐从来不会摆好……
故而,晏希驰认为袖箭于江莳年来说,过于危险,指不定还未伤人,她便一个不小心先伤了自己。
所以他最初取下袖箭时,顺手锁住了机关。
而他要做的,则是江莳年一度最憎恶的,试探。
晏希驰的人生,很多时候都在试探。试探同僚,试探敌军,试探天家,试探皇帝。
而他最最喜欢和最最擅长的,是试探他的妻子,试探他的妻子爱不爱他,真不真心,爱到何种程度,是否可能多一点,是否可能真一点。
晏希驰想要一盏灯,只属于自己,且永不熄灭。
当他说出“杀了傅玄昭,本王信你”这句话时,心里更多的是希望江莳年愿意,而非一定要她当真去杀人。即便如此,也是很变态了,是江莳年永远不可能接受的程度。
江莳年不懂他一个男人的心思如何可以那么弯弯绕绕,密密麻麻的心眼子好像蜂窝煤一样。
并且彼时的江莳年,在晏希驰身上能感受到的“爱”,是狗屁,根本没有……并且远远不及她心上对他的恐惧来得更加真实且纯粹,毕竟,谁会逼自己心爱的女孩杀人啊。
她曾经以为晏希驰喜欢自己,也不过仅仅凭着系统报过的那点儿冰冷的数据,他们之间看似有过一些美好的过往,实则底色却从来不在一个频率,无论三观,还是他们彼此想要得到或追求的东西。
同样的,江莳年也没有信任晏希驰的能力,更自觉自己非但没有更了解他,反而越来越觉他过于深不可测,不喜与他“过招”,江莳年脑瓜子容不了那么多东西,她会负荷不了,更讨厌自己窥探不到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和心思。
故而此番,晏希驰也算“求仁得仁”。
只不过他得到的……是他的妻子不愿杀了曾经的情郎,反而对他起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