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那个淡然清冷,喜怒不形于色,凡事克制稳敛,即便杀人也端得风度翩翩的晏希驰,别说沛雯了,就连不远处待命的玖卿和阿凛也都一晚上心口直跳。
王妃呢,则仿如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幼兽,正大口大口喘气,望向王爷的眼神充满愤怒,恐惧,惶然,不可置信……
她胡乱抹了下眼泪,莹白纤美的指节划过眼尾,带得睫羽被打湿,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却越发猩红炙烈,仿佛燃着灼灼暗火。
“你想对我用强吗?”
闻言,轮椅上的男人先是一怔,而后低哑道:“是又如何。”
深深吸了口气,如果此刻的江莳年足够理智清醒,她非但不会害怕,反而还会主动顺应了他,不就是翻云覆雨嘛,她早就肖想好久了。
可是到底,少女心中才刚初初萌芽过期待,萌芽过爱情,那些原本于世间最赤诚美好的情感……转瞬被扼杀殆尽,且由于当下心绪过于混乱,江莳年便于这样的方式接受无能。
静默又绵长的对峙,无人察觉晏希驰半敛的凤眸深处,丝丝缕缕尽是晦暗深杳的寂寥与痛色。
茶水淌过脚边的裙摆,洇湿一片,蜿蜒至轮椅之下,却没有任何下人敢在此刻前来收拾扫洒。
怎么说呢,人在情绪过于激动或短时间内受到的刺激超过一定负荷,通常会四肢发麻,耳鸣,颤抖,严重的情况下还可能导致短暂眩晕,江莳年下意识闭了闭眼。
她就说吧,一旦晏希驰认定了某种“真相”,他们之间便将走上死路。
再睁眼时。
见着轮椅上的男人正一点点朝着自己俯下身来,江莳年脑海中闪过顾之媛死前的画面,以为他要伤害自己——
“滚啊!”
双眸瞪大,少女条件反射拍开他的手,本能又急切地往后退缩,裙摆摩挲玉阶,直到后背抵上榻沿,退无可退。
“别碰我,别碰我……”
仿佛一分一秒也受不了了,江莳年无意识摇着头,呼吸越来越急促。
分明不久之前,他们还曾在书房一起写字,缠绵拥吻,为彼此落下情诗,在檐角一碧如洗的蓝天之下,当飞鸟掠过窗外红叶时,她天真地期待过,晏希驰可能会是一个不错的伴侣。
而他刚刚在做什么,一边说着羞辱她的话,一边撩拨她本就没什么抵抗力的身体。
江莳年第一次陷入自我屈辱。
“你知不知道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限的,被逼急了逼狠了是有可能会发疯会猝死的……”
喃喃自语,江莳年有些崩溃地抱住头:“你当然不会知道,因为你是疯子,你是个没有共情能力又丧心病狂的疯批。”
“要我杀人是吗。”
少女逐渐语无伦次:“还什么做到了就信任我,疼我,宠我,爱我……你的爱算什么东西,晏希驰,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稀罕?!”
“我不会稀罕的,江莳年从来不会稀罕那种东西!”
“你不相信我是吧,你不相信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宁愿相信那个疯女人你也不会相信我,你不会相信我,你永远不会相信我……”
“那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救命……”
极短的时间内,亲眼见着跪跌在地的少女一点点的,捂着自己的脑袋崩溃至此。
晏希驰一颗被撞开裂缝的心,有如被一双无形之手攥握,只要稍一用力就会疼到窒息。
而他预备拉她起来的手,也硬生生僵在了半空中,一时间不敢触及她分毫。
他的王妃在发抖。
男人喉结滚动,仿佛残魂溺水,短暂地闭了眼睛。
江莳年自顾说着话,一直未停,直到一阵风来,鼻尖陡然蹿起的一股涩意直冲喉咙,导致她一口气没能喘得过来,竟是哽咽到失声。
在对死亡的恐惧到了极限,反而逐渐消弭之时,无数理不清的情绪密密麻麻包裹着她,倾轧着她,她却并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掉眼泪。
自顾扶着贵妃榻的榻沿,一次又一次地想要站起来,却因年轻的心不够强大,本身又心绪不稳,她竟一时间连这点寻常小事都做得艰难,每次起到一半,她都会腿软跌回去,如此反复。
直到喉咙里梗着的那口气终于能够缓过来——
“要不要我把心挖给你啊,不行你就杀了我吧……”
明明有在声嘶力竭地大喊,偏偏发出来的声音沙哑又孱弱,江莳年最终无力地蜷缩在榻下。
“别逼我,晏希驰,你别逼我,真的。”
“我不杀傅玄昭,我不杀人,我不要杀人。”
“我跟他……我跟他……”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顾之媛说的不错,她说的都是真的!我爱傅玄昭,爱到不得了,爱到甘愿委曲求全,哈哈哈……你以为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自己,你也要相信顾之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