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她仿佛听见一声细碎轻响,弦断了。
说来是她太冲动了。
江莳年本身其实是个急性子,并不擅长什么处变不惊,运筹帷幄,仅有的那点儿看似玩转得游刃有余的各种伎俩,也是被自身处境给逼出来的。
秋日的夜晚凉意袭人,风里没有花香,阿凛的声音很近,却又仿佛离得遥远。
“王妃,请。”
混杂着顾之媛嗤嗤的笑声。
一个男人最无法忍受的,是自己女人的不忠和背叛,顾之媛显然深谙此理。
脸上火辣辣的疼,嘴角的鲜血,被踹得痉挛的腹部,被江莳年碾压时的屈辱,都在晏希驰开口的那一刻,因着江莳年的恍惚和怔然,统统变成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从某些方面来说,江莳年的确“恼羞成怒”了,她冲动之下出手打人,反而令顾之媛的话显得更加可信。
晏希驰的允许,同样给了顾之媛足够的底气,令她重新挺直腰背,一字一句,句句剜着江莳年的心——
“表嫂与傅玄昭过往十几年的感情,比阿媛与表哥相识的岁月还长,他们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怎么可能突然就转变心意,爱上表哥,表哥忘了吗,新婚之夜她原本是要寻死的。”
“若阿媛心有所属,却被迫嫁予不爱的男子,定然也定会像表嫂那般以死明志,为了保全贞洁,也为了不背弃自己真正的心爱之人。”
“表嫂嘴甜,成日在表哥面前花言巧语,可她何曾真正为表哥做过什么事,何曾发自内心关心过您,在意过您?”
这些,是顾之媛曾听丫鬟们私底下聊说,什么王妃甜言蜜语,把王爷迷得神魂颠倒云云。
“表哥位高权重,而那傅玄昭却卑如蝼蚁,表嫂想要保住他,少不得要在表哥面前做足姿态,就拿今日午后一事来说,阿媛听闻表哥原是要处决那傅玄昭的,后来却只将人关起来……这难道不是表哥被她迷惑,才改了主意的吗?”
“阿媛身为女子,自诩比表哥更懂女子心思……若换作阿媛是表嫂,别说在表哥面前假作深情了,便是献上生命也在所不惜。”
“听闻表嫂偶尔忤逆表哥,表哥可是以为那是表嫂的真性情,故而无底线地宠爱着她?其实那不过是她压抑太久,无意间展示出来的真实一面罢了……世上戏文无数,像表嫂这样为爱忍辱,委屈求全的例子,并非少见啊。”
…
顾之媛分析得头头是道,全程都在表达一个重点——
江莳年不爱晏希驰,就算爱那也是装的,为了保全傅玄昭。
一些丫鬟们自我带入,稍微没脑子的,已经被顾之媛这番话给说服带偏了,觉得好像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连江莳年都不得不感叹,若非原身已死,且自己刚好穿过来……那么这还真有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事实。
没有人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江莳年也算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百口莫辩。
事已至此,内心又隐隐有个声音在开解自己说——别害怕,如果最坏的情况迟早都可能发生,那便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让她能走到某种死地,冲破一些并不具体的阻碍,而后生。
江莳年压抑太久了。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凡事克制,永远把晏希驰的感受放在首位。
怕他不开心,怕他生气,怕他不喜欢自己,永远要保持着追求一个男人的积极状态,哪怕初衷是为了苟命,那种滋味也是不好受的。
今日就算没有顾之媛,今后说不定也还有王之媛,李之媛,赵之媛……
江莳年其实,早就不想如履薄冰了。
她先前的确没有处理好,她该波澜不惊泰然自若的,可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贪嗔痴妄一样不少,无法永远披着完美的假面,永远都做到绝对的清醒理智,原来一个人哪怕拥有上帝视角,也不可能滴水不漏,事事逢凶化吉呢。
江莳年忽然有点累。
她唯一后悔的是自己不该明知是戏,偏偏入戏。不该对晏希驰生出不该有的期待。不该因着一点点荷尔蒙作祟,去妄想什么虚无缥缈的爱情。
今日她若不死,来日必将破茧。
是了,事已至此,江莳年内心深处依旧没有崩溃,她生来向阳,绝不会轻易被谁打败。
她安安静静坐在贵妃榻上。
从之前的歇斯底里,堪堪变得冷静,漠然。
.
顾之媛的声音还在继续。
“她表面看似越爱表哥,恰好证明她越是在意傅玄昭,阿媛听说,他们从前甚至订过亲了,想必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大都做过了……”
“阿媛只是不想让表哥继续被她欺骗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