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长玉进了赵家的院子后,赵大娘正在院子里扫雪,见樊长玉裙摆和鞋袜都湿了,忙问:“这是怎么弄的?”
樊长玉径直往厨房走,说:“路上雪没化干净,踩到雪沾湿了。”
赵大娘皱眉盯着樊长玉的背影,心知她必然没说实话。
樊长玉心乱得很,把老母鸡杀了用瓦罐炖上后,怕被赵大娘追问,借口给言正送药去了阁楼上。
“喝药了。”
她声音不同于以往的朝气,反而有些闷闷的。
谢征接过药碗时,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
她面上似乎看不出什么,但他还是一眼看出她情绪不对劲儿,问:“发生了何事?”
樊长玉只说没事:“你趁热把药喝了,怕苦的话枕头边有陈皮糖。”
她抱膝坐在矮凳上,就着炭盆子烤火,低着头露出一段纤细脖颈,叫人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谢征注意到她裙摆下方和鞋袜似乎都有湿痕,说:“昨晚后半夜的雪下得挺大。”
樊长玉含糊“嗯”了一声。
谢征便皱了皱眉,昨晚后半夜压根就没下雪了,她今日太奇怪了些。
她不做声,谢征喝完药把碗放到床边的圆凳上后,也没说话。
房间里静默好一阵后,樊长玉才突然道:“我给你找家客栈,给店小二多使些钱,让店小二照顾你饮食起居如何?”
谢征按在床沿的指尖力道微重,问她:“为何?”
樊长玉说:“官府还没结案,我怕那些人再找上门来寻仇。”
谢征道:“你不是说,有官兵在暗中守着这边么?”
樊长玉沉默了几息后,抬头看向他,郑重道:“那你就先在这里养伤,伤好后就离开。”
她起身下阁楼后,谢征捻起一颗陈皮糖,唇角抿紧,陈皮糖顷刻间在他指尖化作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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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中午,住在巷子里的康婆子突然骂骂咧咧来宋家讨说法了,谢征终于知晓她今日反常的缘由是什么。
“樊长玉!你给我出来!”康婆子嗓门大,骂街的本事堪称一绝。
她这一吼,就有不少人在赵家门口看起热闹。
赵大娘听到踹门一般的拍门声后,就赶去开门了,见康婆子带着孙子气势汹汹站在门口,问:“这是怎了?”
康婆子把自个儿孙子往前一推,叉腰骂道:“让樊长玉给我出来,她妹妹把我家虎头推下台阶门牙都摔缺了一颗,你说怎么了?”
樊长玉在厨房炖鸡,听到外边的叫骂声后,便往外边院子里来了。
瞧见康婆子那肥头圆脑的孙子哭得两眼泡肿,鼻孔下方还挂着两串鼻涕,时不时吸进去,只是下一刻又掉了出来,下巴肿着,确实摔缺了一颗牙。
她道:“我妹妹一向体弱,你家孙子又长我妹妹好几岁,我妹妹如何推得动他?”
康婆子一听樊长玉竟然还想赖账,顿时满口唾沫星子喷了出来:“我还能讹你不成?你把你家宁娘叫出来问一问,不就知道是不是她推的了?”
赵大娘见巷子里不少人在探头探脑看热闹,劝道:“有什么事进屋说吧,小孩子打闹磕磕绊绊是常有的事,在门口吵嚷着,叫街坊邻居看笑话。”
康婆子才不依:“我来替我孙儿讨公道,我怕别人笑话什么?”
樊长玉知道这康婆子在巷子里一向以泼辣刁钻出名,她那儿媳妇都是生生叫她给磋磨跑的,到现在康婆子提起她儿媳妇都还一口一个贱货骂着,说她跟野男人跑了,半点不知廉耻,全然不觉自己把儿媳妇当牛马使唤有什么不对。
后来他儿子跟一个寡妇好上了,她又嫌那寡妇嫁过人,死过丈夫指不定克夫,这么一搅和,那寡妇见势不妙也赶紧同她儿子断了,她儿子迄今还是个老光棍。
樊长玉不愿跟这人多费口舌,冷冷道,“这公道由不由得你讨,我先问过了我胞妹再说。”
樊长玉唤长宁:“宁娘,你出来。”
小长宁磨磨蹭蹭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跟个小尾巴似的站到了樊长玉身后。
樊长玉低头问她:“你有推虎头吗?”
长宁抿着唇,两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点了头又摇头。
康婆子尖声道:“瞧瞧!这么大点的孩子都会说谎了,你们樊家可真是好家风啊!她自己都点头了,这会儿又摇头……”
“你给我闭嘴!”樊长玉一声冷喝,声音如暴雪瞬间盖过了康婆子尖利的嗓音。
康婆子早上泼了那盆淘米水,见樊长玉默不吭声,还当她是个好拿捏的,此时突然被樊长玉这么一吼,懵了一下,瞬间更尖锐地大叫起来:“还有没有天理了?大伙儿看看啊,她樊家人好大的气焰啊,把我孙子摔成这样,还理直气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