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每遭受一分这样的痛苦,心中的自责悔恨便多一分。
“呼。”
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缓慢踱步到里间,掀开帘子。
未曾想,季雪满已醒,且感受不到疼痛后,虽然身体还是虚弱,但已能下地行走。
此刻,他坐在软榻上,斜倚着墙,出神地盯着窗外。听见珠帘动响,缓缓偏过头来。
他的情绪看起来平复许多,叶珏背着右手,走到他对面坐下,唇角抿起:“好些了吗?”
季雪满看了看他不自然的右手和缠着绷带的左臂,抬起左手腕,露出暗红的血色法印。
没有疑问,没有喜怒,他好似对叶珏此举不为所动。
叶珏也不在意,转而跟他说起其他的事:“调查清楚了,所有牵扯的人都会处理。那个想要欺侮你的歹人,背后其实有人唆使,或许你还有印象,纪明晨,一个外门门徒,你救过他并将他带入血炼门。”
他抬头看过去,对上季雪满的目光,无波无澜的双眸中多了一丝茫然,随即又转为一抹嘲笑。
他在笑自己:“你是想说,是我太蠢,救了人,却反遭迫害。”
叶珏喉头有些发堵:“当初,你不该救他。”
季雪满低下眸,轻哂:“也不该救你。”
“……你说得对,不该救的。”叶珏眼眶微红,笑着说。
“叶珏是,叶折瑾也是。”
第32章
叶珏讨厌那年在重云宫一味向他索求的小圆脸、小黑皮,讨厌强迫威胁季雪满共享出历练所得的血炼门门徒,讨厌受恩于季雪满却反教人唆使陷害他的纪明晨。
但叶珏想,他和那些人本质上无甚区别。
他活成了他最讨厌的人的模样,仗着季雪满的信任和喜爱。
以前,他劝过季雪满许多次,不要理睬贪婪自私无底线之人,可他唯独没劝过季雪满一句:不要相信他。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他当真感受不到季雪满对他的感情一二吗?
叶珏记得,在秘境中他犯傻为季雪满当肉盾挡下那一记偷袭,手背上破了个口子后,乘坐灵舟回去的路上,季雪满拉着他非要给都快愈合的伤口上药。
彼时,他一手托腮,饶有兴味地瞧着季雪满抓着他的手一脸紧张担忧,心笑这人实在小题大做。
可胸口却生出一股奇怪的悸动,灼灼目光落在那张明艳生动的脸上,再难移开。
他不由想到先前有人骂他的话,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学起那不入流的修士,凑近了调笑道:“他们说我玷污阿雪,似乎也没说错。这样的肉体接触,可不就是‘玷污’?”
季雪满脸皮薄,瞬间就脸红了,嗔他休要乱说。
叶珏好心情地放声大笑,满足地欣赏季雪满慌乱羞恼的模样。
看啊,他知道的,可他不愿细想,任由为之,甚至利用季雪满对他的这份好感。
他才是欺骗伤害季雪满最深的人。
现在,季雪满终于“醒悟”过来,叶珏却感觉不到一丝高兴。
因为季雪满说:“放心,以后不会救了,也没机会救了。”
身和心一同死去。
是叶珏亲手了断。
他慌了,后悔了。头一次,两人立场仿佛反过来,他劝说起与从前类似却又相反的话。
“不值得的人很多,包括我。但或许,在哪个破庙里,还有一个你。”
“有意义吗?”季雪满轻声打断,自问自答:“没有意义。他会碰上另一个你,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
泪水划过脸颊,他凄然笑道:“叶珏,是我输了,我从来都争不过你。”
叶珏深吸一口气,呼吸在抖。
他往袖子里缩了缩因为用力收紧血迹完全渗透绷带的右手,低哑道:“还没结束,你没有输。”
季雪满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起身向床边走去:“随你说吧。”
叶珏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人躺到床上翻身背过去后,才不舍地站起来,走出去之前说道:“我会让苍凛过来多陪陪你。”
无人应答。
他眼神黯下,失落离开。
*
这一天,墨白忙到半夜。
他头都快炸掉,倒不是因为多累,而是叶珏交办给他的事项太棘手。
他遵照命令前去抓捕和杨兴有交易的人,不论是普通门徒还是世家子弟。出发前没透漏半点消息,生怕有罪人闻风而逃。前者见到刑堂的人来,皆是心惊害怕不敢违抗,乖乖跟着走了,但后者不好对付。
世家修士多仗着家世在宗门中自恃高人一等,平时的小规小矩打破一两个,刑堂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骤然间降下此等重罚,几乎没有不闹的,吵吵着要让门主主持公道。
在抓第一个世家修士时他就遇到了大麻烦。那人大声嚷道:“宋青屿对季雪满投毒都可被赦免无罪,我就是买了块留影石,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