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开启,还没走进门内,他们先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回荡在狭窄封闭的空间内,动静大的仿若连肺都要咳出来。
二人大惊,忙快步入内。归符速度快,跑在最前面,然而刚转了个拐角,便当场愣住。
“门主……”他惊得说不出话,眼眶一瞬间红了。
“来了,咳咳。”回答他的是一道苍老沙哑的虚弱气声。
梁涉匆匆赶来,同样震惊:“门主!”
叶珏迟缓地摆摆手,笑得惨白:“有何大惊小怪?不至于认不出本尊吧。”
归符走到近前跪下,颤抖着伸出手想去碰他,可又停在了空中。
不至于认不出?归符苦笑,怎么不至于。
如若不然,谁能告诉他,面前这个鹤发鸡皮、弓腰驼背,全然已到风烛残年、垂垂老矣的人,是谁?
明明几天前还不是这样,那时还只是两鬓略有斑白……
梁涉在另一边蹲下,眉头深深皱起拧出“川”字形,拉过叶珏的手腕替他把脉。
瘦削的手腕已摸不到一点肉,全是骨头,外面罩着一层发皱发黄松垮的皮,仿佛轻轻一折便会断裂。
“怎样?”归符急切问道。
梁涉摇头:“不足一年。”
归符不敢置信地看向叶珏。头一次,他敢用这种质问的眼神,似乎在逼问叶珏给个说法。
叶珏笑了,牵动嘴角堆横的褶皱,露出的牙齿脱落好几颗,他也不在意,反而还宽慰两人:“没了修为和生命,连青春和容貌都没了,还能有接近一年的活头,该知足了。”
“门主为何不早说?”归符为他感到不值。
“这不是让你们缓冲几天?”叶珏拉住他,微微侧首,突出的浑浊眼珠缓缓转动:“你要快些学,等本尊不在了,你也能独当一面。”
然后,他又交代梁涉:“忘记说了,记得动点手脚,把本尊的魂灯做得亮些,免得那些宵小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本尊现在这样,想镇住他们,估计是有点困难。”
“其他的……”
半晌,他哑然失笑,灰白无神的眼里泛起点点泪光。
“这副丑陋样貌,还是不要见了吧。”
*
季雪满近日来觉得有些不对劲。
忘记是从哪天开始,他渐渐感觉到空虚多时的体内,灵力在充沛缓慢地流淌滋润过每条经脉。
如大病初愈,他久违地感受到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傍身,身体也变得轻松强健许多。
这日,他满腹怀疑地在门前随手挥了一掌出去,使出十成的功力。
“轰!”百里外的一座小山头瞬间被削平。
欢月当场从他手腕上爬下来,幻化成人形,万分惊喜道:“公子,您这是?”
这等功力非是一个修为几近丧失的人能拥有的,他立即生出一个猜测,小心翼翼询问道:“公子,该不会是那傻子……”
季雪满不语,垂眸盯着右手掌看了一会儿,转身进屋。
“公子!”欢月顿时不敢再多嘴,小跑着跟上去。
屋内,季雪满走到书案前,推开木窗,低头时瞧见幼小根叶已全部萎缩枯黄的雪晴兰。
“……”他捏住瓷盘的边角,缓慢把雪晴兰拖到太阳底下。
芽根应该是死透了,季雪满想,可如果……
他倚在木窗边,歪头靠着,出神地望向窗外。
所以,是用了什么办法?
季雪满闭上眼,感受识海内那一抹不属于他的神魂之力,默默舒了口气。
还好,人安然无恙。
可是,没来找他。
季雪满心头忽蒙上一层落寞。
片刻后,他自嘲一笑。
来找他作甚?不是他自己说的,从此放开吗?
他可真是有够矫情的。
季雪满低下头,又把雪晴兰的瓷盘拉到阴暗无光的角落里。
既是死透了,就不该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奢望。
……
一切都回到正轨。
安谧平和的隐居生活,无人打扰,修为还在,曾经那些事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很久之后,再回味那些痛苦,已经淡而无味,不值得说起。
连同那些短暂的欢愉,也一起消逝而去,不值得铭记。
季雪满这么想。
直到这日,又是一年大雪封山。
清晨,季雪满睁开双眼,坐起身后,垂眸失神许久。
窗外,太阳没有升起,依然是阴云笼罩的天地。
季雪满灭了炉子,穿上斗篷,推开云渚小庐的大门。
险些被屋檐上的雪浇到头顶。
“该去查看下封印。”他自言自语道。
要是再有什么人闯进来就不好了。
季雪满裹紧斗篷,一步一步走在洁白的雪地里,任凭寒风吹乱额前碎发。
但似乎太冷,有冰霜吹进他眼里,视线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