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自己关在两边的热气都沾不到的地方,好像想自己冻死自己。
他本不该是这样的,他本不该站在这里的。
他才二十四岁,他本该和菲尼亚斯一样,为讨到漂亮女孩的欢心绞尽脑汁,为画出一幅精美的作品得意洋洋,为今日天气晴朗而大呼幸福,为旁人的批评而愤愤不平。
脑袋空空,单纯又热闹,拥有大把大把的朋友,还有大把大把可以任意挥霍的时光。
从来不会感到孤独。
梅菲在身后十步之遥处凝视着那道背影。忽然红了眼眶,眼泪砸进柔软的地毯里。
她闭上眼,直到红痕褪尽,才重新睁开。
她推开阳台的玻璃门。
“发生什么事了?”
陆景和慌张地抬起头,很快又垂下眼帘。
“……没事。”
“别骗我。”
梅菲执拗地盯着他。
陆景和没能抵挡住她灼灼的目光,他知道自己从来抵挡不住。
他撑在栏杆上的手指蜷起,又重新张开,他的心同时被哀伤、愧疚和恐惧煎烤,他不知道要如何讲述。
就连呼吸都好像变得困难。
“沈姨去世了。”
他默默半晌,才终于道。
“凌晨在睡梦中走的,早上护士查房时才发现,尸体都冷了,没有抢救回来的可能。”
“……她很慈祥,也很乐观,把我们几个都当孩子看。
虽然知道自己的病无法根治,也一直笑呵呵的,还总劝我们别担心,事情会有转机。”
陆景和突然失了声。
好像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胸膛上,他嘴唇分开数次,都没能再说出一个音。
他想说自己由衷感谢她所给予的关爱,想说自己对她的离去感到悲不自胜。但他怎么可以,只要海奥森的药品仍然在生产,就还会有成百上千个沈姨。
而他是导致成百上千个无辜的人受伤甚至死亡的帮凶。
甚至他用这样自私至极的方式留下的人,他面前的人,也会在不久以后离开他——她也患有同样的神经损伤。
他留不住她,留不住她们,一个都留不住。
这个想法如剔骨之刀,正在将他凌迟。
梅菲凝视着他,凝视着他深海一样的眼睛。
那里面火山喷发,涌出上千度的火红熔岩,又迅速被无边的海水冷却,仅剩浓烟滚滚,在海面爆炸,迸出天崩地裂似的悲哀。
她移开视线。
“陆景和,你听说过多重世界理论吗?”
她忽然说。
“物理学家发现,量子其实都处于一种叠加态,而观测或者说选择则会导致其分裂。
空间似乎是无限的,因此每一次分裂都可以真实存在。”
“也就是说,不止一个你,也不止一个世界。”
陆景和疑惑地皱起眉,不明白她为何忽然说这个。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梅菲冲他笑了笑。
“这是真的。我见过其他平行世界,那里海奥森还没有成长起来便被瓦解,你的哥哥没有死,父亲也没有患病,蔷薇姐姐健康平安,你甚至不认识沈姨。因为她活得好好的,就像每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一样。”
“在这些世界中,还有一部分,你得到了蔷薇的心。”
“她成为了你的恋人,后来是未婚妻。你经常对她撒娇,而她总是会纵容你、宠爱你、安慰你。
你们的生活特别幸福,你们去了好多地方旅游,你为她画画,为她做裙子,和她一起看极光,和她一起养猫,你总是笑着,你们……”
“但那个世界没有你,是吗?”
陆景和忽然打断她。
梅菲怔了怔,随后没听到似的,微笑着继续讲。
“你们的定情信物是一把梳子,寓意为‘结发同心,以梳为礼’,你们的订婚戒指是个王冠样式的戒指,镶着颗巨大的钻石,你称她是『心中挚景,此生挚爱』,你还给她画了幅巨大的油画画像,用来求婚,你说她是你的缪斯女神,你……”
“没有你,是不是。”
陆景和攥紧了拳,如果梅菲扭头看他,就会发现他精致的紫眸里满是愤怒。
绝望的愤怒。
“……别这样,陆景和。”
梅菲垂着头,她的手指不断抽搐着。
光是对他说出这些话,就已经耗尽她所有的力气了。
“有没有你。”
“……没有。”
“但是你们……”
剩下的话梅菲没能说出来,因为陆景和近乎粗暴地将她按到墙上,堵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动作太过凶狠,比起亲吻,那更像是撕咬,像是杀戮,带着想要将她的血肉一口口生生撕下,然后吞吃入腹般的残暴。
他用额头抵住梅菲的额头,嘴唇与她紧密相贴,手掌粗暴地钳着她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