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生习惯了冷眼旁观,从未与人如此接近,连想都没有想过。
信任,依赖,寄托,情爱,都是在她尚未懂得何为人际关系之时就已经被证伪的东西,她不会让蒙骗过母亲的谎言再欺骗自己。
她对人类寻找伴侣的行为嗤之以鼻,她训练自己与孤独和平共处。就连她终于无法忍受孤独时,也选择了强盗的办法。
去完完全全地占有某个人。
可是陆景和滚烫的呼吸落在她脸上时,陆景和温存地舔舐着他刚刚咬出的伤口时,陆景和的手掌包裹着她、并逐渐暖和起来时,她清晰地察觉到某种伴随她至今的障壁消失了。
她好像忘记了陆景和的身份,他的长相,他的年龄,甚至他的性别。
她不在乎。
她不在乎他是年富力强还是垂垂老矣,不在乎他是倾国倾城还是丑陋可怖,她甚至不在乎他是男是女。
她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年老还是年少、是高尚还是卑劣、是男还是女。
她只是感觉到两个存在,或者说灵魂,不受定义的灵魂,完全平等的灵魂,正水乳交融,难分你我。
他们各自跋涉了好远好远啊,才终于遇见,他们慎之又慎地彼此观察,小心翼翼地互相试探,最后如履薄冰地走向对方,带着随时掉头逃走的怯懦。
可是等到他们终于丢盔弃甲,裸露的指尖相碰的一瞬间、赤诚的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某种排山倒海、难以言喻的舒适与安全感油然而生,几乎令梅菲困惑。
安全感产生的条件竟然如此廉价,只是另一个灵魂的拥抱?
不管对方是贫是富、是美是丑、是强是弱?
仅仅只需要一个?
陆景和最后在她唇角啄了一下,终于放开了她的身体。
“等我。”
他将梅菲抱回床上,低声嘱咐,嗓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握着梅菲的手又捏了捏她的指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梅菲知道他是真的不舍,因为她自己也在属于陆景和的温度消失的瞬间,感受到了一模一样的留念。
她听到来自灵魂的回答。
“对啊,灵魂就是如此容易满足。”
“仅仅只要另一个灵魂的拥抱,就能成为它永恒安眠的家园。”
如果这不是又一个来自恶魔的残忍欺骗,那么梅菲只能将它理解为神迹。
她竟然花了十二年时间才明白生命,又多花了八年才理解爱。
她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梅菲呆呆坐在床边,良久,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滚落。
她好像一个独自在风雪里远涉了成千上百公里的旅人,终于见到家乡飘扬的旗帜。
那一瞬间,伴随她数十年的孤独、几乎成为她人格一部分的孤独,竟全变得不堪忍受了。
▍作者有话说:
哎,被锁了,只能删掉一部分,非常抱歉
19. 十九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陆景和依言带她离开了研究所,来到他在和印附近独居的大平层。
室内装修是简约的现代风格,窗户全为透亮的落地窗,从高处俯瞰未名市最繁华的核心区,路灯星星点点,绸带般交错的公路上仍不断有光点划过,像另一片银河。
梅菲的神经痛中场休息,当即满血复活,踏着比她自己脚大一圈的拖鞋乐颠颠地四处乱窜。
陆总给自己挑的住处,虽然不比陆公馆金碧辉煌,也相当豪华。
单说面积,就足够十个小朋友玩捉迷藏。
高龄儿童梅菲显然是把这里当成了游乐场,不等陆景和介绍,已经一头扎了进去,用自己半瞎的眼睛兴致勃勃地探索起来。
陆景和两次口头制止她未果,干脆闭了嘴。
她闯进又一个房间,竟然在阳台找到了一个藤条编织的室内秋千,上面还塞了俩变形的抱枕,一看就有人坐过。
梅菲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她欢呼一声跑过去。却没舍得坐,只是伸出指尖顺着藤条的纹路描摹,想象着每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那个凛若冰霜的男人会怎么坐在这把孩子气的秋千椅上。
想着想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好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
梅菲正要起身,没想到一回头,一张成了精的浴巾已经劈头盖脸地罩下来。
“抓到你了!”
不顾怀中女人的反抗,陆景和不由分说将她裹成个大号的春卷,然后囫囵抱起。
梅菲哭笑不得,把糊在她脸上的灰色浴巾扯开,从春卷上端探出头。
“干什么啊陆总,仗势欺人、强抢民女?”
陆景和答得面不改色:“是啊,今天抢个大的,抢回来当压寨夫人。”
“不是,你先放我……鞋、鞋掉了!”
松松垮垮挂在梅菲脚上的鞋再无法忍受两位主人幼稚的行径,双双仓皇出逃,落在了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