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宫里的什么人啊,下雪怎么不打伞啊?”
这是她开口同他说的第一句话,那灵动清脆的声音他到如今都还记得。
面对少女的疑问,他一时无言,他想同她搭话,但又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含糊道:“我犯了错,被责罚的。”
那小姑娘看着他微缩到袖间被冻的泛红木讷的手指节,心里霎时愤愤不平,听他那番话,可能又以为他是宫中那个年纪小的宫人,错做了事被主子责罚。
她也只能为他不平,“这般冷的天,你快回你宫中罢,我可以送你过去。”
话音刚落,还没走几步间,女孩又脚步一顿,连忙摇头道:“啊不行!我还未找到路,那……请问你认得朝阳宫吗?我与福嘉郡主一同入宫,郡主说要带我去朝阳宫参加宫中的小年宴,可我一时贪玩走迷了路……”
李暄被她逗笑了,心间属于少年久违的清风明月被她这席话吹至而来,“还是我先带你去朝阳宫罢,我认得。”
那日他带着女孩来到朝阳宫外,她进殿时还把这把伞给了他,让他天冷早些回宫去。
李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手中握着这把伞,心中是一阵能与风雪抵抗的暖意。
几日后他问过福嘉郡主,才知道那日跟随她一同进宫的姑娘是施阁老家的女儿施微。
那日之后,他便再也没见过她。
直到八年后的那场琼春宴,他在高处看见当年那个给他打伞同他问路的姑娘如今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可细看眉眼之间,还有着当年雪夜初见时的几分神情。
一阵欣喜在他心间流转,目光落在她身上再也移不开眼。
李暄欲邀她相见,可那日之后,南岭又逢战乱,他便又匆忙被派去南岭平反战事。
等他再一次回京时,江山早已改朝换代,他只听闻施微后来嫁入了东宫,可等李昀上位之后,要把施家赶尽杀绝。
最终在昏聩的世道下和朝堂一片混沌黑暗无人敢言中,他上书陈冤,最后身死狱中,至此上一世仓皇而终。
再来一世,他也回到了那日琼春宴开始前,他谋划了祈瑞堂那场火,为的就是不想让施微再次步入毁了她一世的深宫之中。
可当他听到宴席上的其他变故时,看着施微一改前世,从容走出为落水的沈清夷求情,他就猜到,他们都一样,又重来了一回。
那日他派人跟着她,没让李昀的人抢先,卖了陈邈一个人情,也是帮了她第二回 。
可外患当前,南岭那场战乱又像前世那般如约而至,朝中无人可去,边境百姓饱受战争流离之苦,他必须领兵去南岭平息这场战乱。
这次他回京时,听闻的消息却和前世截然不同,盘踞朝堂多年的东宫一党受挫,太子被废。
严凭、萧起元、顾津薛蔺这些东宫势力也都统统被斩除。
他知道是里面多数是施微所为,她要报前世的血海深仇,也不想再让奸人当道,残害无辜忠良,看她一介女子谋划出这诸多计谋,李暄心里油生敬佩。
可当他挣脱两世深藏的束缚想接近她时,却听闻她要成亲了。
她力挽狂澜挽救回每个人,那这一世嫁的,也定是她所爱之人了。
心中渐渐燃起的燎原之火被他狠心压下,不如就后退几步,她平安就够了。
到此李暄思绪渐渐回笼,看着施微还在思虑着他那句话,他已经笑着不提了。
说出来又怎样呢,若心中是真正所念,可对方无此意,倒不如藏于心间。
“起初我不明白,上天给我一次机会是为了什么。如若可以,我想回到我母妃遇难前,尽力救下她。”
施微上一世在宫中是听过有关宁嫔的一些事的,宁嫔是个与宫中众多妃嫔都不同的女子,这般心性本就不属于深宫,最后只落得个叫人惋惜的下场。
她宽慰道:“殿下,宁嫔娘娘向往宫外自由的日子,宫中的高屋大殿,配不上她孤高洒脱的心境,娘娘如今定是无拘无束,活得自在飒然。”
李暄听后轻笑一声:“也许罢。”
可害她之人,他不会放过。
可他这次归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施微也看出他另有所谋,不然以他的和永仪帝的隔阂,行刺之时他不一定会冒死相救,她问道:“殿下此番回京有何打算?”
“你不是猜到了吗?”李暄望着她。
前世他也知名声疾苦,但心无大志,只想安分远离庙堂争斗,哪里有战乱他就尽全力去平息,以为这样便能国泰民安,江山永固。
直到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他才知道。若国无明君,任凭臣子立下汗马功劳,江山得以一时的安稳。但高位上的人忌惮,一句杀令,无数忠良也只不过是刀下亡魂。